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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一章 ...


  •   晚秋亭风景不错。而燕争帝在辰台的皇宫里,寄人篱下,难得比较清闲。
      他拿了本书,在庭院里看着。倒是辰池的人和他的人泾渭分明,剑拔弩张。
      辰池道:“陛下倒是好兴致。”
      燕争帝见是索玛和飞雨推着她来这,唯独不见飞云,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放下书,道:“这几天,累坏了吧?”
      辰池道:“你看的那是什么书?”
      燕争帝道:“一本闲书罢了。还要多谢你,近来我可是无事可做了。”
      辰池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你如今,还好过我当年不少。”
      燕争帝又一哂,只是坐着,看着辰池。辰池不可能无事,无事也不可能找他,因此她必定会主动开口,因此他便不问了。
      辰池瞄了一眼那书,《长熹诗话》。是议论辰台长熹年间反常诗况的,而且是辰肃帝最爱的一版,因此在各宫都备着,都写满了他的心得,比起看奏章来说,刻苦多了。
      一本“闲书”。
      辰池道:“家父志不在高远,陛下见笑了。”
      燕争帝看了眼《长熹诗话》,不置可否。他又看了看辰池,眯了眯眼,道:“你也有白发了。”
      辰池没有理他,道:“这些天我忙于政事,没空来看你。陛下不要怪罪。”
      燕争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辰池又道:“你儿子的书信,都被我截住了,你不害怕么?”
      燕争帝反问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问我这样的话?”
      辰池其实知道,无论怕还是不怕,燕争帝都只会选出适宜的做法。她也是。可是她自己实在害怕,因此忍不住要问上一问。
      秋风吹起来了。辰池便也看见自己鬓边一缕乳白的颜色。她装作没看到似的,拢了拢鬓角,索玛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根含苞的花枝,插在她发髻里,明艳艳的花骨朵一下就遮住了那几根白发。
      索玛道:“不道义的人,无论怕不怕,反正最后都会被乌恒劈死的。小姑娘家家的,跟这种人说什么话,簪朵花多好。”
      辰池不知道他说的“乌恒”是谁,还以为是南疆那边的神,只是抬起手摸了摸那朵花。花瓣柔嫩的,像辰凌青未谙世事的小脸蛋,让人连摸都不舍得摸。她放下手,道:“也是。”
      她叫下人们都退下了,只留了索玛一个。燕桥的侍卫们本有一些还不愿,全被燕争帝一个眼色斥走了。
      辰池道:“辰台如今不过苟延残喘,我截住你儿子的书信,不过是想多为辰台争取一些余地。你不要见怪。”
      燕争帝道:“没什么。他和你年龄相仿,却总不曾独当一面,总也得学会自己做点什么。”
      辰池勉强笑了笑,摸着花,逼着自己道:“你不怪罪就好。”
      燕争帝看了看她,知道她虽然因穆从言而性格大变,一会功夫,竟对自己说了三个“不要怪罪”。可就算如此,说出这样的话,她心里也一定难受,便让步道:“我答应过你的,必定做到。只要辰甫安不主动发难,燕桥也必然不为难他。”
      辰池道:“那是自然……我当年年轻气盛,做了错事,本早该答应嫁入燕桥的。我一念之差,断送了我们余生情分,是我的错。”
      这是燕争帝一直想听的,可真正听到了,却又心里难受。他向辰池走过去,一边道:“你不必……”
      可是他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辰池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水光,她道:“当时忠于云令,我依然不后悔……可这的确是错事……”
      燕争帝一贯只知道穆从言手段非凡,可没想到凭借辰池那样的心志都能被折磨成这样。他心里蓦地一阵发寒,道:“不关你的事……”
      可辰池的情绪已忽而失控了。她絮絮道:“若不是我……若不是我拒绝了你,凭我与二哥多年的准备,辰台不可能沦陷于孙破,辰台现在依然国泰民安……我如今时日无多,一辈子都不可能将辰台带回到当年的盛况……我到底成了辰台的罪人!官与民都怨怼于我,怨怼于我……也是应该的。我只求辰台别再亡国一次——”她忽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原来她不是双腿都残废了,只左腿碎了膝盖,断了脚筋,这才不能行走。索玛要按住她,竟然也被她避开了。她用一条右腿一瘸一蹦地挪到燕争帝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实在不肯跪,便拖着废腿蹲下去,哭着央求他:“别……别让辰台再灭亡一次了……”
      燕争帝悚然一惊,却没能退开。辰池将他拉的太紧了。辰池是低着头哭,鬓边的花,蹭在他手背上。
      “起来。站起来。”他道,“你不站起来,我就不答应你。”
      索玛推着轮椅过来,将辰池提了起来,放回去。她坐下的时候,关节发出几声咯吱的响动。她依然哭,于是不肯抬头,两只手还死死抱着燕争帝的手。
      好像那是她保全辰台的最后一条路。
      燕争帝道:“这是你的皇宫,你为自己留一些颜面吧。”
      辰池听了,终于松开手,只是依然低着头,不断掉眼泪。燕争帝又道:“寸心与你情绪相关,你不要这样大悲,会牵动寸心,死期更近。”
      “我……我知道。”辰池抽了抽鼻子,“只是我已经……实在……我明明想通了穆从言对我做了什么,但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如今颜面尽失……”她扭过头去,两行眼泪依然是流动着的,“我今天来找你,本没什么事。我不该来找你的。如此颜面尽失……”
      燕争帝道:“我可以当今日之事不曾发生过。”
      “是么。”辰池干笑了一声。她又道:“可我还要你再承诺一次……别约束我哥哥,别吞并辰台。”
      燕争帝盯着她发红的鼻尖,想了想,道:“我答应你。在我有生之年,只要辰甫安不发难,我就放任他纵横江湖;只要辰台无异动,我就绝不将辰台纳入燕桥版图。”
      辰池这才笑了。她依然能从这个承诺里找出无数漏洞,但这好歹是个承诺。对燕争帝来说,能说这样的话,就已经出人意料了。
      “既然如此,那么我日后身死,哪怕归入燕桥帝陵,也可得安息了。”
      她说完,便自己用两只手奋力滚起轮椅的轮子,想马上逃开这地方。索玛忙去推动她,只是快出去的时候,忽然回头看了一眼燕争帝,表情复杂。
      辰池满脸泪痕,只好捂住脸,装作自己是累极了。
      “今天的事,你不能告诉我二哥。半个字也不行。”她哑着嗓子,对索玛道。
      索玛皱眉道:“那怎么可能!”
      辰池道:“我说的是‘不能’。你没机会的,不信就试试看。”
      索玛于是尝试了一万种办法向辰甫安发消息,都被拦下了。而辰池虽然得了承诺,夜里却睡得更不踏实,每天只能囫囵睡上一个时辰。辰池虽然难受,却觉得这是好事,倒多给了她一些处理朝政的时间。
      她夜以继日、宵衣旰食,期间还给辰甫安写了封信,告诉他目前一切都好,寸心也只发作了两三次。只是他需要注意,白子卿是君子,可燕争帝重用的是唐广,唐广甚至可能一朝兵变,将白子卿架空、掀翻。
      信送到的时候,辰甫安正在和白子卿商议军中事。他看了辰池的信,将家书那一部分折起,只将关于唐广的部分给他看了。
      “这是我妹妹的信。她既然有此警告,便不是空穴来风,你要小心些。”
      白子卿看完那几行字,又看了看辰甫安。辰甫安也在注视着他。帐中别处的仇端和庄云天都不是安分性子,正在打情骂俏。
      “我知道了。”白子卿道,“你妹妹果然与你相像,千万里外,也有此见识。”
      辰甫安笑道:“自然,这可是我亲手带出来的小妹妹。”
      白子卿道:“实不相瞒,你也该看出来了,我和云天,早就和唐广翻脸了。”
      辰甫安点了点头。
      “但他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但三殿下若非有了证据,也不会这样说。”白子卿话没说完。他叹了口气,道:“我出去静静。”
      “去吧。”辰甫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白子卿脸色愈发复杂,叹了口气便出去了。
      他是真情实感,因此辰甫安没看出破绽来。只是出了帐子之后,他脸上愧意才愈发浓重起来。他对着一块石头狠狠踢了一脚,骂道:“他娘的!”
      这是他已很少说了的粗话。
      唐广要做什么,他早就知道。他却没想到,辰甫安连自己妹妹的手书都给他看了,为了提醒他小心唐广。
      而唐广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年轻人……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逊于辰氏兄妹的感情。如果辰甫安不败不死,那么落败身死的就是唐广。
      他从来行事光明磊落,没想到有一天也会有这样愧疚的情绪。他开始暗暗盘算,等到了那一天,他应该怎样周旋,才能兼顾两者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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