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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六十三章 ...


  •   这一天下起了雨,秋寒骤降,辰凌青穿的厚厚的,再次跟着辰池上了朝。
      辰池如今畏寒,已经换了最厚的衣服,捧起了一个手炉。辰凌青好奇地问她:“姑母,才秋天,你就把冬天的衣服拿出来穿,那冬天穿什么呀?”
      辰池道:“我没有冬天了。”
      “为什么没有冬天呢?有春夏就有秋冬呀。”
      “死期尚远的人还要度过寒冬,而我不必了。”辰池抽出被烫热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小孩子的头发软软的,漆黑柔顺。她又想起自己的白发来。
      “远远,你哭一哭吧。”
      辰凌青便一直哭,到了上朝的时候,已上气不接下气,辰池还是不让他停下来。众臣都问为何,辰池却推说不知,似乎只是有感于心。
      过了两日,西南地震的消息传到京城。钦天监得了辰池暗示,坚称此次地震并无预兆,而算算时辰,地震刚发生,辰凌青便哭了起来。所幸地震规模并不大,西南又不曾遭战事,一切完备,伤亡仅十余人。
      便有人称辰凌青是“圣主”,因他“虽不明事,而有感于江山,岂非天意之至耶?”
      人们大多将信将疑,只有辰池很满意。她私下里赏了一批人,而后愈发变本加厉起来。
      直到弥留之际,她才不再做此安排。而这段时间里她策划了多少这样的“异事”,只怕自己也早都不记得了。只是后世《辰书·继帝本纪》中说辰凌青“幼时多殊异,引鹰斩蛇、集鸟飞霞之事,竟不可数。上至宫闱,下至市井,无不谓其天命所至,盛世得复。”、“历代帝王,少时声势,莫有出其右者。”
      辰凌青此时自然不知道这些评价,他最初只是觉得有趣,后来才觉得这样的把戏太多。说来也是,于旁人看来,一件事说个几日也便罢了,要再淡几日,才有新的异事传来。而辰凌青却要时刻准备,甚至要先给辰池看过一遍,背过了该说的话,最后挑个人多的好日子一头雾水地演一演,这事才算结束。
      他于是才觉得自己的姑母做事很急,像是自己得知明日要检查功课,于是熬夜补练三天前的字一样。他虽然小,也知道做事急躁不好,犹豫再三,找了个没有外人的时候跑到了辰池面前立正。
      他善解人意,不常有此任性举动,辰池纵容地看着他。
      辰凌青道:“姑母,您教导我说,‘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可您近来行事急促,作风与这句话不同。”
      索玛道:“——嘿,你还教育起大人了。”
      辰池沉默了一会,笑道:“那以后我再去检查你的功课时,你也不准提前一夜赶工了。”
      辰凌青见这事“败露”了,急忙分辨道:“那、那是因为功课太多,我每天又没空做……”
      辰池道:“我也是因为先前不够用功,只得连忙找补。”
      “可是哪有人会检查你的功课嘛……”
      辰池道:“你还不懂。后世……后世会检查我这一生的功课。我能做功课的日子却已经不多了。”
      “那‘后世’检查你功课的时候,会打你吗?会训斥你吗?你不做功课了,以后是不是就有时间了,就可以多让我玩一玩,让我回家——去方大人他们家看看?”
      辰池笑了。后世的确不会打她,也不会训斥她。她到时候不过一具尸身,多半要被运往燕桥皇陵,谁也无法拿她怎么办。她“功课”纵然做的不好,也不会有人责罚她。
      她原本只是为着一口恶气,不经头脑地要复国报仇。后来见识了许多,后悔了很久,终于只是希望弥补自己的种种过错了。
      她道:“不会。到时候谁也不能罚我了……不过你还是要在皇宫里。这里才是你的家。你若要玩,也得先努力完成自己的功课才行。”
      辰凌青失望地点了点头,又道:“那你既然不会被罚,又为什么要赶功课呢?”
      辰池想了想,没有回答他,只是驴头不对马嘴地感叹道:“因为我当时认出了穆从言,认出了他不是二哥……而后来带走我的人是二哥,所以那之后我面对的事情,可能是真的。”
      这话疯疯癫癫的,辰凌青一头雾水。索玛也不知何意,没法给他作弊。第二天辰凌青便叫退下人,悄悄问了方清平,方清平听了这话的背景,便叹道:“你不要问三殿下这样的话。三殿下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只是她没多少时间了,不得不如此。唉……你若长得再快些就好了。”
      他也不懂辰池最后那段话,于是干脆不提,辰凌青于是依然懵懂。他满心想着这事,回去找辰池,不想头一次一个人走,竟然走错了路,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去。
      他这不认路的毛病,直到后来成了空前绝后的中兴之帝,也依然没治好。
      抬头一看,匾额上写着的是“永康宫”,是个从没听过的地方。而里面竟然有人,他一时兴起,便走了进去。
      燕争帝住在晚秋亭,晚秋亭就在永康宫。
      其实辰凌青一靠近宫门,就有暗卫发现了,忙去禀报了燕争帝。不想燕争帝听说是个八九岁的小孩,便道无妨,有意放他进来见面。
      倒也不是心软,而是“辰台宫中哪里会有这么大的孩子,我倒要看看辰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是辰凌青得以成功地见到了燕争帝。燕争帝正等着他呢,只是摆出一副在观景的样子。见了他,似乎还很诧异。
      “你是谁?”他率先问道。
      “我是辰凌青,是辰甫安的儿子。”辰凌青这样回答他,“你又是谁?”
      “辰甫安的儿子”这六个字,惊得明处暗处所有人眼皮一跳。只有燕争帝不动声色,反问道:“我身份不如你贵重,是谁不重要。可二殿下什么时候有了个儿子?不曾有人听说。你的母亲是谁?”
      辰凌青并不傻,直觉他不太友好。是辰池教给他的,“不肯亮身份的人,总之都有所图谋,不可信任。”
      于是他回答道:“你信不信,与我是不是,并没有什么关系。我的身世人尽皆知,你出去打听,自会知道。”
      这谎编的不错,只是他太年幼,演技还不过关。若是辰池来说,至少不会被燕争帝捕获到闪烁的目光。
      燕争帝半真半假道:“你说得这话,倒让人对你的身份不得不信了。不是二殿下的世子,断不会如此聪慧。”
      辰凌青道:“你又是谁?”
      燕争帝道:“我是一个将军,受了伤,又无处可去,三殿下见我有功,便安排我在此养伤。方才不识得世子身份,不敢多言,请世子恕罪。”
      辰池素日待人,的确保持着温和仁慈的表象。辰凌青天真,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燕争帝又问道:“此处仅一宫尚存,附近并无人居住,世子孤身至此,有何贵干?”
      辰凌青见他语气这样恭敬客气,便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迷了路,只道:“许久不曾回宫,我四处看看。”
      他说的话就没有一句能骗过燕争帝。燕争帝一听语气,就知是托词,一看神态,便知是迷路。不过他想问的都已经问了,便决定卖个人情,一面暗笑,一面派了个辰池的人去叫她过来。辰凌青见他不再说话,也不像其他孩子似的缠着人,只自顾地在庭院里逛起来了。
      他继续思考刚刚的问题,依然百思不得其解。不留神竟将辰池的原话低声念出来了。他小孩子,只当一切自言自语都无人听得见,哪知全被燕争帝的暗卫记下了,告知了燕争帝。
      燕争帝想了两遍,就已经知道了辰池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当时认出了穆从言,认出了他不是二哥……而后来带走我的人是二哥,所以那之后我面对的事情,可能是真的。”
      这是说,她落在穆从言手中的时候,曾经有人在她眼前演过什么好戏。她如今频频失态,恐怕也与此相关。但穆从言最主要的目的不是让她失态,而是让她觉得“所见所闻,皆不可信”,让她觉得一切都是假的,再一睁眼,又会是那间地下的牢房。
      她如今依然是被穆从言淹在不安和恐惧中的。只是这期间,穆从言曾经亲自假扮辰甫安,要去刺激她,让她对辰甫安也不再信任的时候,她认出了穆从言,从而在被真正的辰甫安救走的时候,也在不安和恐惧中抓住了一线希望——二哥或许是真的,眼前的一切或许是真的。
      所以她如今还可以尽量恍若无事地处理正事,这在穆从言手底下还是头一遭。
      只是辰凌青……既然辰池对他说了这样的话,想必是他发问在先。问了什么呢?大抵是“何必勤政”之类的话。
      ……辰池死期将至,辰台却刚刚步上正轨,不知暗处还藏着多少问题。她心里必定焦急难耐。——而辰凌青这孩子,偏偏问她这样的话,让她想起许多心酸事……熊孩子。
      他在原地思考着,看着像是怔了好久,最终却只是这心底这样轻轻骂了一句辰凌青。
      编了那样的身世,恐怕是辰池找来继承大统的傀儡小皇帝。还这样小……
      他想的快,思绪多,一时感慨万千,心里蓦然涌上了对辰池的怜惜。

      辰池并没有亲来。她叫索玛过来了。索玛早就与燕争帝不对付,甚至还靠着武力,让燕争帝吃过亏。他一进门,那些暗卫都如临大敌。
      而索玛只是故意臭着脸色,重重走进了晚秋亭。他先对燕争帝视而不见,临走,却特意冲他冷哼了一声。
      燕争帝没见过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孩子气地斗气,一时竟无法计较。倒是辰凌青,被索玛带走之后小声问他:“索玛叔叔,那是谁呀?你不喜欢他吗?”
      “他是谁?他是个臭流氓!老色鬼!大傻哔——!”
      索玛气鼓鼓地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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