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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六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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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山到底不辱使命,将索玛吴晓二人送到了前线风雨镇。风雨镇已是辰台与穆国交界之地,他们一入镇,就被守军发现。重山亮出辰池手书,得见辰甫安。
辰甫安见了重山,重山叫人带上索玛和吴晓。辰甫安一听重山来历,便叫人带下去按贵客接待,重山却一直惦记着沣州三年赋 税的事,不愿久留,很快便回京复命去了。而索玛一路上委屈的,一见左右无人,便将前因后果一股脑全说了,又被辰甫安顺口将宫中大小事都套问了出来。吴晓要拦都没拦住,就只来得及看着辰甫安脸色渐渐阴沉铁青,最后牙齿狠狠一磨,从齿间发出“格”的一声。
“很好。”他强忍怒意夸了一句,“我妹妹这是长本事了!还如此大义凛然!”
索玛:“……啊?”
吴晓连忙将他拖走了。
过了没几天辰池便收到了辰甫安的信。这信是快马加鞭,两天两夜就到了。她算着日子,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便挥退旁人,独自拆开了信。
辰甫安在信中将她大骂了一顿,说索玛和吴晓已在回京的路上。
“孙破命已不久矣,唐广之事,我又早有准备,你何至于担心至此!如今你体弱伤重,宫中又有燕争帝虎视眈眈,大小事务不断,民间未必全能体谅你苦处。——你若在宫中失势,辰台岂非又要亡国?!你就算必死,也不能求死!——穆国事只在四五日之内,宫中不过燕争帝孤身一人,他身边又没几个侍从。你不要妄动,我尽快回家陪你,至少让我再见你最后一面!”
辰池看着他熟悉的字迹,忽然又哭了。她已至如此境地,身边人都恨不得她不眠不休地连轴转,好死的更有价值些。只有辰甫安还惦记着自己,不惜大费周章,还要全力护着她一个将死之人。别人要保的都是“三殿下”,只有辰甫安,要保的是“辰池”。
她一边哭一边写回信,写道:“二哥敬启。我会顾惜自身,蒙诲海等人也……”
写着写着便觉得委屈,悲不自抑,泪眼朦胧,几乎落不下笔。她把笔握在拳头里,拳头抵着额头,将所有委屈都吞下去,还是强逼着自己写了:“尽心尽力,都以我身体为重,屡屡劝我多加调养。我近日来状态甚佳,燕争帝亦安分守已,只在晚秋亭住着,从不曾踏入明德宫。如今琐事大多已平,百姓纷纷回京,并不需我多操心。我从方家为你过继了个儿子,皇位也传的下去了。二哥,我一切都好,只是担心前线,刀剑无眼,你也不能毫发无伤,才叫了索玛和吴晓过去——你别信索玛说的话,他懂什么?都是我身边两个小宫女,毛毛躁躁的,芝麻大的小事都觉得天要塌了,四处去问人。三妹池兆熙廿年九月初三日”
也同样令人快马加鞭送去了。
辰池的信传到的时候,辰甫安和白子卿正在战场上大杀四方。他们一个武艺高绝,一个历经尸山血 海,对面又无人可堪匹敌,携手而战,酣畅淋漓。初五傍晚,双方各自鸣金收兵,二人一看地图,竟然已经到了穆国境内,余下各部也跟得紧,连夺了四五座小镇。
白子卿看着地图,渐渐皱紧了眉头。辰甫安刚读完辰池的回信,一抬头见了他这副表情,便问道:“怎么了?”
白子卿道:“既然这已是穆国境内,那么按陛下的意思,我便不能再率兵前行了。”
辰甫安倒早就想到了,因此并不吃惊,只是理解地点了点头。白子卿总不能公然抗命。再说,若继续深入,贸然引发穆燕之战,白子卿就要成为燕桥的千古罪臣了。
“好。”他道:“明日打扫战场,后天我设宴为诸位送别。”
次日,施长岚见辰甫安无意继续征战,便前去向他辞行。辰甫安看着这个如今风尘仆仆的女子,问了句:“不稍作整顿,马上就要回施恩城?”
施长岚恭敬道:“是。我知道施恩城遥远,如此并不是万全之计。可施恩城毗邻国疆,内忧外患,不可不防。”
辰甫安便不多挽留。施长岚连夜率兵开 拔,干脆利落地回了施恩城。又过了一夜,天亮起来,庆功宴便开始了。
白子卿跨进辰甫安的帐子,却不看他,只道:“等会咱们一块儿去。”
辰甫安见他神色古怪,问道:“怎么了?”
白子卿沉默许久,道:“我们兄弟之争,见笑了。”
辰甫安安慰道:“世事难料,各为其主,难以避免。只要情分尚在,以后行事各自无愧于心,也没什么关系。唐广年纪小,没想到你也想不通。”
白子卿听了,心里并不释怀,只是又叹了口气。今天事关重大,他并不敢多说一字,生怕被辰甫安看出破绽来。而辰甫安看了看他,却忽然脸色一沉,道:“你让开。”
白子卿心头一跳:“?”
但他还是一头雾水地让开了。
接下来索玛连跑带跳地冲进来,叫道:“辰甫安!我看你们家小丫头是长本——事了……你怎么在这?”
辰甫安心知大事不好,直接没理会他后面那句,皱眉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你回来做什么?”
“还不是你家小丫头。”吴晓风尘仆仆地赶上来,难得咬牙切齿道:“她在城头列满□□,根本不放我们进辰欢城!”
索玛抬手虚虚一按,叫道:“一个一个说——白子卿,一大早你在这干什么?”
明明他才是最吵闹的,看来却竟把别人当成了最吵闹的——白子卿正心事重重,于是也面色复杂,道:“没什么。既然你们有要紧事,我就先出去了。”
他说着向辰甫安和吴晓分别点了点头,大步走了出去。吴晓看了他背影一眼,放下帐帘,道:“他心里有鬼。”
辰甫安道:“他道是兄弟之争。”
吴晓沉吟了一会,道:“——别人的事,随他们去吧。我看辰欢城才是要有大乱子了。辰池这小姑娘,轻易不会摆出这样撞破南墙的架势来。你的信都到了,她还不听话?”
辰甫安心里一团乱,喝道:“我看看等我回去了,她敢不敢叫人冲我放箭!”
索玛嚷嚷道:“我劝你冷静——我看她仗着你武功高死不了,没啥不敢的。”
吴晓道:“她是动真格的。箭雨已经放出来了,幸好索玛轻功也不差……如果单单是不想牵连我们,不至于下这样的手。她到底是要干什么?”
辰甫安吸了口气,慢慢呼出来。这是他少年时期缓解情绪的标志动作,成年之后却愈发少见了。
“她就是不想牵连你们,也不想让我知道她的情况,不想让我进城。是她性格不复以往,阴狠了许多。”他一边慢慢吐字,一边在怀里摸索辰池的家书:“文武百官……怎么可能劝她多加调养!如今事务冗杂,朝中派系林立,虽然都为着辰台,那些呆子也不可能走同一条路!辰池又是女孩子,经历亡国之变,更不好服众……”他几乎把那页鬼 话连篇的家书攥成一团,却还是不舍得恨恨掷开,终于一拳砸在桌子上。
“已经巳时了。传令!开宴!——等送走了唐广,我亲自回去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军中宴席,没那么多讲究。总不过是混的熟的坐成一团,认识的人坐成一团,不认识的再坐成一团。只有几个将领坐的端正些,摆出个人样子来。辰甫安白子卿和唐广面合心不合,推杯换盏,只有没心没肺的仇端拉着庄云天在一边赌酒划拳。索玛正好看见仇端,拉着吴晓就过去坐下了。不过他们四个都是没拘束的性子,因此很快打成了一片。
仇端才输了一局,正侧倚着庄云天肩膀,看着索玛一脸得意地给自己倒罚酒。却忽然见吴晓脸上的揶揄骤然一变,她猛地转头看向辰甫安那边。
周围乱哄哄的,什么也听不清楚。索玛还在跟庄云天嬉笑着:“——你心疼他,也不能随便代酒。他喝是一杯,你喝就得是三杯!”
仇端还是下意识地看向了庄云天。他正看见庄云天含笑看了一眼自己红彤彤的脸,伸手要接过索玛手里的杯子——
杯子被人打翻了。
吴晓没留神那些酒,只顾着一把按住索玛的手,把他往自己这边拖,小声道:“别玩了,看!”
三人顺着吴晓的目光看去——正看见辰甫安身形一晃,转头不可置信地怒视白子卿;白子卿于心有愧,低头不敢与他对视——唐广却忽然摸出一把弓,拈了箭就向远方一射。而那箭落下的地方,即刻就响起了激烈的鼓声!
是燕桥的战鼓。
这鼓声一响,吵吵嚷嚷的声音顿时都停了。所有燕桥士兵的身子都下意识绷紧了,却又露出一些迷茫神色:面前坐着的是并肩作战了数月的战友,敌人在哪?
他们向高台看去。
高台上,辰甫安正按着桌子要站起来,索玛四人已经分别扑到他和白子卿的身边。唐广已经站了起来,右手持剑,左手将一块反射着光的物什高高举过头顶。今天风向正好,他用足了力气,将自己的话送的足够远:
“宫廷虎符在此,如陛下亲至——诸军听我号令——!”
那天秋高气爽,天远远的。风云翻涌着,荡遍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