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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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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莱太高了,高到于归必须仰着脸才能看到他的眼睛,从下往上看,那张妖精一样的脸被星辰辉映,有种水晶般透明的脆弱感。
脆弱?
这种词竟然会出现在伊莱身上。
于归嗤笑一声,“谁知道呢,也许上辈子见过?”
伊莱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他那么爱笑,眼角弯出浅而温和的弧度,仿佛世界上再痛苦的事都不会让他失了涵养。
两个人倚着栏杆看摇曳的星海,沉默中,于归问道,“你想变成omega吗?”
伊莱怔了一下,奚落地自嘲道,“没有选择的。”
他微微弓腰,拉开衣领让于归看他的腺体,那块本该柔软白嫩的皮肤一片鲜红,仿佛被烈火烧灼过,虫子一样的红色疤痕扭曲着蜷缩在那一小块皮肤上,狰狞又丑陋。
于归呼吸微窒,整个心脏仿佛被人用力捏紧,喘不上气来。
“怎、怎么回事!”
“听说是被强制标记,”伊莱云淡风轻地说,“分化那一年,被强行注射信息素变成omega,还被强制标记了,对方的信息素很强大,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做手术抹去标记,就变成现在这样。”
伊莱眨了眨眼睛,“不过我都不记得了。”
于归红着眼,“不记得了?”
“我被催眠过,”伊莱耸了耸肩,“我妈找了全联邦最好的催眠师,将那段记忆抹去了,不过我问的话她还是会告诉我,只是我完全想不起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都过去了,”伊莱整理衣领,将那块丑陋的皮肤遮盖好,望着远处的风景淡淡道,“考上联邦军大,翱翔宇宙,打败星兽,保护人民,我的人生还充满希望,没必要沉沦在过去。”
于归手指握成拳,恨恨地砸在栏杆上,心里翻江倒海兵荒马乱,大脑仿佛成了一团浆糊。
对伊莱的愧疚和心疼与帝国暗哨的事杂乱地纠缠在一起,于归暴躁地浑身发冷,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发泄这该死的难过。
“开始了。”伊莱轻声说。
表演开始了。
几个穿着美人鱼样式机甲的演员飞入发光的植物中间,不断拂动浮游生物一般的巨大花朵,发光的星海摇曳生姿,演员们仿佛穿梭在水草中的人鱼,又仿佛从星辰间诞生的精灵。
于归兴致缺缺,“就那样吧,飞太慢了,灵活度太差,配合也一般。”
伊莱无声地笑了笑,认真地观看着那不算有水平的拙劣表演。
于归想起窗台下,李平小心而认真地看书写作业的模样,想起那一手认认真真的花体字,想起他睡觉捣乱的课堂上,李平却抱着看不到明天日出的想法,小心翼翼地捱过一分一秒。
他好像对世界上的一切都充满了敬畏和珍惜,好像——没有明天一样。
亡命之徒,莫过于此。
于归眼眶一热,侧过头看向别处。
在星海里表演的人鱼机甲在一朵巨大的发光花朵里跳跃舞蹈,忽地,在演员向上飞起来的时候,从花朵中央伸出一根发光的管状物,猛地卷住演员的脚腕将人拖了下去!
伊莱漆黑的眉眼漫上一层寒色,“怎么回事?”
于归回过神来,“怎么了?”
“救命啊——”一声惨叫从表演区域里传来,其他的演员纷纷驾驶机甲想要离开,那些温顺的发光植物却忽然凶相毕露,伸出无数发光的藤蔓将人卷进花心,花瓣合拢,花朵里瞬间传来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不对,”伊莱攥着于归的手腕,一脚将栏杆边一盆装饰植物踹翻,退后几步离开危险区域,就在那一瞬间,摆在酒店四周用来装饰的发光盆景植物也纷纷伸出藤蔓组成的触手,扭曲着向近处的人类袭击!
于归,“叔叔!叔叔还在房间里!”
他甩开伊莱的手,反身向慕斯年的方向跑去。
少年纤细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惊慌奔走的人群之中,伊莱垂眸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抬起眼,眼眸漆黑,面无表情。
整个酒店已经乱成一片。
发光植物是潘多拉的特色,几乎每个走廊,每个房间里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发光植物,现在,那些植物不知为什么突然一起发了狂!
星海变成神秘美丽的诱饵,吸引无知的猎物主动靠近。
整座酒店都被那些植物包围,电梯不能进,于归逆着人流从楼梯跑到他们房间的楼层,双脚刚离开最后一层台阶,整个酒店突然猛地倾斜,走廊和楼梯被挤压变形,无数人哀嚎着被压在下面!
走廊的窗户外,几根硕大的藤蔓冲天而起,将整座酒店死死缠住!
这酒店下面,有一个巨大的花型星兽!
植物星兽!这还是人类第一次发现植物星兽!
于归矮身躲开一根从头顶横掠而过的粗壮触手,对着近在咫尺的房间大喊,“叔叔!沈小可!!快出来!”
沈小可正在冲澡,狼狈地裹着浴巾顶着满头泡沫要往外跑,可是下一秒,一根触手穿过窗口,卷着沈小可上了天!
“郁哥啊啊啊啊啊——”
沈小可的尖叫穿透云霄,于归睁大了眼,召唤出指环里的外骨骼,一刹那,另一架机甲飞到沈小可身边,光剑砍断触手,轻松将人救了下来。
那是一台湖蓝色的外骨骼,他抱着沈小可向于归致意,示意他安心去救人。
于归深深忘了那台外骨骼一眼,转身去找慕斯年。
随着整个酒店下沉,房门扭曲变形,于归正想暴力轰开,一束光炮从天而降,轰向正要吞噬整个酒店的花型星兽!
天空中,幽灵般的星舰穿透浓雾般的黑暗,缓慢地向这里靠近。
是联邦的星舰!联邦的支援来了!
于归松了口气,面前的墙壁被一拳砸开,慕斯年穿着黑色外骨骼出来,沉声道,“救人要紧。”
看到他平安无事,于归松了口气,忙道,“明白!”
垮塌的酒店下还困着无数人,于归二话不说,开始帮着清理残垣断壁救人。
外面,发狂暴走的花型星兽像是无数粘人而狡猾的虫子,星舰一降低到可攻击距离,整个星球的星兽都仿佛疯了一样,密密麻麻的触手卷曲着向上,仿佛地狱深处的无数鬼爪,要将所有人拖下泥潭!
舱门和发动机都被干扰,星舰里的人根本没法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湖绿色的外骨骼将沈小可抱在怀里,看着摇摇晃晃就要失去平衡的星舰,单手架着能量巨大的粒子枪,隔着遥远的射程,一枪轰碎绞住机翼的那根触手!
沈小可大张着嘴,发自肺腑地赞叹,“牛逼!”
星兽的攻击距离太长,他们的位置足够安全却也离星舰太远,在沈小可看来,那根触手几乎和衣服上的线头一样大小!
可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在那根触手扭来扭去的前提下还能一枪命中,这就有点牛逼了!
机甲里传来一声轻笑,伊莱架着枪,轰地一声,第二粒子弹击中星舰舱门开关上的触手,舱门终于开了!
最前面的黑红色机甲里,于战遥遥看了一眼帮忙的伊莱,转身发号施令,联邦特种部队正式开始作战!
这是人类第一次发现具有攻击力的植物性星兽,除了救人,必须拿到一份完美的样品。
这些花型星兽由酒店下那朵最大的花——母体控制,想要拿到最完美的样品,必须深入母体,在最危险的地方取得样品!
最危险的工作,要由于战带着精锐亲自完成。
星舰的登机平台也已经彻底打开,逃出生天的人们都被送到平台上,由星舰一起带回联邦去。
伊莱将沈小可放在平台上,安静地打量着那驾黑红配色、上面还有联邦军徽的机甲。
一缕细细的疼像毒蛇一样从脑海中升腾起来,叫嚣着让他靠近、必须接近这个人!
急速的喘息声在机甲里回荡,那一缕疼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变成几乎将他整个人摧毁的疼!
钻心蚀骨,痛不欲生。
怎么会这样。
伊莱眼前一暗,下意识地说出了口,“我可以帮忙!”
整装待发的于战冷冷看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年轻人一眼。
伊莱说,“愿为联邦献上生命!”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且脱口而出,伊莱自己都惊了一瞬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扯谎扯得这么毫无破绽。
可他知道,一定有用。
于战是军人,而这句话,是于战最喜欢的一句宣誓词。
果然,于战听到这句话,嗤笑一声,“有骨气,那就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所有有机甲的人都自发加入救援之中,除了深入母体采样本和在外面配合的军人,最后,除了已经被星兽吞吃的,其他无论活着的还是死去的都被送到星舰上。
于归将最后一个人送上星舰,和慕斯年会和。
慕斯年轻轻抱了抱他,在他的小英雄背上轻轻拍了拍。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好!”有人大吼,“母体能量异常聚集!!!少将呢!他们还在里面!”
遍布整个潘多拉的光点由远而近渐次熄灭,巨大的母花光芒却越发耀眼,如一颗在宇宙中爆炸的恒星,炫目的白光摧枯拉朽地淹没了所有的一切,有人在不断地大吼,“要炸了!快点起飞!!”
“不行,少将还在里面!”
几个军人争执不休,可恨的是,那些被救上来的普通人也发出了阵阵怨言,“快走啊!难不成所有人给他们赔命吗??”
“少将的命是命我们普通人的命不是命吗??”
于归盯着那个出言不逊的老年alpha,张嘴就要骂回去,慕斯年将他往怀里一带,“不用为这种事生气。”
于归愤愤,“别人拼尽性命救他上来,他却在这里满嘴放屁?!妈的我要把这混蛋扔下去!”
“他不重要,”慕斯年的声音沉稳而安静,“你在这里配合我,千万别让他们关上舱门,我去救于战。”
有人煽动情绪,浑水摸鱼打算趁机除掉于战,救援的军队旗帜鲜明地分成两波,开始混乱的争执。
于归一点就透,瞬间明白了慕斯年的意思,他恨恨地瞪了那个老alpha一眼,“你小心,这里有我!”
慕斯年点头,低着头隐入人群之中,缓缓向驾驶舱摸索过去。
很快,星舰开始上升,可下一秒,上升的趋势一顿,所有人被惯性甩到地上,仿佛有人在争抢控制权一样上下颠簸,于归扶着墙壁站好,看到一个穿着作战服的人跑到舱门处,想要手动将舱门关上。
“星兽来了!”于归大喝一声,“小心!”
众人又是一片吵嚷,于归趁着混乱一脚将那人踹下星舰,若无其事地挡在手动开关前,冷笑,“还有谁想关舱门??”
星兽的触手还在不断袭击,慕斯年接管了星舰,整座星舰正以不可思议的刁钻角度围绕着母花盘旋,一边躲避攻击一边争取时间,时间越来越紧迫——
忽然,有人喊道,“少将回来了!”
这声音像平静海面上的一块巨石,瞬间激起万丈高的浪潮!
于归干翻最后一个试图越过他关闭舱门的人,垂眸望去。
母花膨胀炸开,白色的光爆辐射海啸般汹涌而上,一但被辐射波碰到,后果不堪设想!
几个带着样本的战士最先逃出来,但很快,燃烧着的白色火焰从母花中心轰地一声炸开,翻滚的气浪里,受损严重的湖绿色机甲和几乎被炸毁的黑红机甲共享自己的核心机能源,伊莱保护着于战,从不可名状的花型星兽里,逃出生天!
成功了!
星舰上的人发出一阵欢呼!!
在伊莱和于战飞进舱门的一瞬间,辐射波擦着尾翼的残影掠过,舱门关闭,星舰昂扬向上,向着安全的宇宙飞去!
倒在地上的两个人收回外骨骼,于战深深地看着耗尽半条命将自己救出来的少年。
鲜血沿着伊莱宛如雕塑般的侧脸轮廓缓缓落下,蔓延出一条粘稠而艳丽的痕迹。
少年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长睫微颤,静静地向他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