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天不由命》袖里糖

35、荒坟

　　只剩下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儿，小孩儿还只有一个大人能看得到。
　　严瀼原本想问是否已经找到了这小孩儿的尸体，是怎么解的咒，但是正主在这儿，不方便问，小孩子的情绪说崩就崩。
　　其实现在为止，这个孩子已经让他刮目相看了。
　　“陈斐然呢？”虽然对方让他叫自己然然，但是严瀼实在叫不出口，而且感觉那姑娘对他的印象其实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去找许毅了。”南霑凭借严瀼目光停留的地方大概能摸索到小孩儿的位置，“你妈妈应该没有跟他们走，但是我们争取过来的这些时间里能不能找到她还不一定，如果见不到，也算是努力过了，你不要心生怨恨，离开其实是件好事，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小男孩儿一度以为这个大哥哥能看到他了，但他说完后转向严瀼，这小孩儿极为聪明，才发现其实他还是看不到自己。
　　“可是我真的很想见妈妈最后一面。”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严瀼原话转告，南霑微叹一声，“我会努力帮你找到妈妈，但是，最差的结果是见不到，如果真的只有最差的结果，你心里不要有恨，干干净净地离开，对你有好处，我不会骗你，我会尽全力帮你找到她。”
　　“我也会的。”严瀼忍不住加了一句。
　　小男孩儿迟疑了一会儿，“嗯”了一声。
　　严瀼对南霑点了点头。

　　“问问他那条狗的事。”南霑对严瀼说道。
　　对了！这才是原本的正事。
　　“小朋友，你对刚才引我过来的狗狗有印象吧？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它吗？”
　　“那条狗……”小孩子含含糊糊地，像嘴里含了糖，“那好像是隔壁爷爷家的狗。”
　　“我知道。”严瀼有些着急，“你知不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它？”
　　小男孩儿摇摇头，“我不知道，是它找到我的，我让它去找人帮忙，他就跑去找了大哥哥你过来帮我。”
　　严瀼原话告诉南霑，南霑陷入沉思。

　　“那真的是隔壁爷爷养的狗吗？不是死了很久了吗？我还以为只是有点儿像。”小孩儿好奇问道。
　　“我们还不知道，要先找到它……”才能一步步揭开你妈妈死去的真相。
　　严瀼实在不想跟一个孩子说这些沉重的话，何况话里死去的人不是他妈妈就是他本人。
　　小男孩儿想了一会儿，“那肯定是隔壁爷爷家的狗，我记得，爷爷去哪儿都总带着它，叫的声音都一模一样。”
　　“爷爷对狗很好吗？”严瀼问道。
　　“好啊。”孩子不假思索答道：“没什么人跟爷爷说话，他有时候会跟我说，但我爸妈不准我跟他多说话，后来，就天天看见他带着那狗子走进走出，他吃什么狗吃什么，对狗可好了，那狗对他也好，我听我妈跟别人聊天的时候说，隔壁爷爷跟他那个混账儿子说自己死后要埋在哪里哪里，那狗跟有灵性似的，天天往那个地方叼野花。”
　　严瀼听来神奇：“是真的吗？”
　　“这个我不知道……”小孩儿低头皱眉想了一会儿，“不过应该是真的吧，就像我让它找人帮忙，它真的听得懂，而且，有一次，我看到爷爷摸着狗哭了，然后狗也哭了，我跟我妈说，我妈说我骗人，是假的，说狗是不会哭的。”
　　严瀼听得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但是灵光一现，或许，那件事是假的，但有没有可能，那狗其实一直守着自己的主人呢？

　　“他说了什么？”南霑发问，严瀼把他们的对话，还有他的想法，一并告诉南霑。
　　“很有可能。”南霑表示赞同这个想法。
　　严瀼马上问小男孩儿：“你知不知道爷爷被埋在哪里了？”
　　“后山，村子里的老人死了都埋在那儿。”孩子口齿伶俐地回答，仿佛为自己帮上了忙而忍不住兴奋激动。
　　“你能带我们去吗？”严瀼急切问道。
　　“可以是可以……”孩子有些迟疑：“但是你们说好要帮我找我妈妈的。”
　　“好孩子，你听我说，这件事不仅关乎于那个爷爷，也和你妈妈有关，等我们找到了爷爷的墓，找到了那条狗，说不定会有你妈妈的线索，我们还有时间。”严瀼耐心地劝他。
　　那孩子确实是个好孩子，很听话，也对他们信任度很高，想了下就这样答应了。

　　小孩儿引路，严瀼紧随其后，南霑次之，严瀼期间看了一下时间，查了一下，距离天亮还有五个小时，他虽然话说的头头是道，也担心做不到。
　　还好还有五个小时，希望这些事是有联系的，希望这孩子的愿望真的能完成。
　　“既然你们村子的老人死了都埋在同一个地方，为什么那个爷爷还会指定地点呢，好像没什么意义啊。”南霑问的是那个孩子，但在严瀼看来有些怪异，明明他看不到对方，却能若无其事和对方说话，换了是自己，开口都很难。
　　小孩儿回头看了一眼南霑，眼睛里藏了些情绪，严瀼没来得及看透对方就转回去了，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我妈跟别人聊天的时候说过，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说那个爷爷一辈子都被老婆指责，死后怎么都不愿意再跟老婆在一起了，老婆走了家里没人跟他说话，在家里地位不高，儿子儿媳都不愿意多花钱把他葬在其他地方，他也理解，但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把他和老婆葬在一起，就算在同一片地里，也要离得远远的。”
　　这孩子很聪明，说话不磕绊，语序清晰明了，而且，严瀼能感觉到他话里不由自主偏漏出来的同情和不忿。
　　他原话告诉南霑，南霑也不再多问。
　　到了地方严瀼立刻有些寒意，他常年住在城市里，还没看到过这种场面。
　　其实都不能算是正经坟墓，只是一片荒坟，应该是火化后，埋在地下，立个木牌子，好些个只是个木牌子，都没有名字，这能分得清是谁的坟吗？不对，如果死后被这样对待，其实在世的人也没打算记得他们，也没有打算想要分清。
　　彦青舅爷的墓倒是有名字，小孩儿自己也是鬼了，倒是不怕了，上前去看，找到后呼唤严瀼他们。

　　是新坟，现在还能看得清字，但就像是毛笔随便写的，经过以后长时间的风吹日晒肯定就看不清了，如果他的儿子没有迁坟的意思，这老人的身后事，就是这样了。
　　“奶奶在那头，最那边。”小孩儿右手边的方向，隔了最起码几十个木牌，严瀼点头，还不忘转述给南霑。
　　心理作用吧，生前不想见，死后也不想见，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埋在同一片地里，就算话说隔得远，这有多远呢？想见还是能见到的。
　　“你见过爷爷吗？”严瀼看他不太明白，又问道：“今天。”
　　孩子眼神黯了一下，想必作为一个刚死没多久的新鬼，他还不是很习惯自己的身份，摇了摇头，“没有见过。”
　　“你妈妈没有葬在这里吧？”严瀼问道。
　　“没有，基本上只有老人才会埋在这里，而且好些个都是没人管的老人家，死在家里很长时间了，才被人发现，邻居们帮忙随便埋的。”

　　南霑看着这一片荒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没说话，严瀼也看着，没有声音，这地方立刻显得阴森可怖起来，安静地没有一丝生气，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大哥哥，我想被埋在这里。”小男孩儿开口说道：“如果我爸爸知道我死了，要把我埋在其他地方，你能不能帮我说说？”
　　“为什么？”严瀼下意识反问，这地方很荒，没人打理，他自己也说了，老人没有话语权，或者是没人管了，没办法了才会被埋在这里，他自己为什么想待在这儿？
　　其实肉身没了灵魂，一把火再一烧，也就是一把灰，这地方的老人就算有牵挂，自己心里也知道只能是牵挂，应该就走了，不会久留，这孩子天一亮也要走了，埋在哪里其实没有区别。
　　“这里安静，而且，我从小就出生在村子里，我喜欢这个村子，老人家们都对我很好，他们很可怜，这些木牌牌下面埋的都是老人，还都是条件不好，或者没人管的，如果我也在这儿，说不定以后别人就会觉得这地方不是专门埋那些没人管的老人家的了。”

　　傻孩子。
　　严瀼想告诉他，并不会有人这么觉得，并不会有人因为你一个人的做法就对这个地方有了其他的看法，大家知道了也只会觉得你傻。
　　“天亮了之后，你被埋在哪里其实没有区别。”严瀼说道。
　　“我知道。”小男孩儿看着这片荒地有些局促，“自己死了才知道，原来灵魂真的是不会消失的啊，如果这里有些灵魂也没有走的话，看到有小孩子也被埋在这里，说不定会挺高兴的。”
　　严瀼鼻头有些发酸，这是赤子之心，那些勾心斗角甚至杀害小孩子的龌龊大人，这辈子都不会懂。
　　“我会跟你爸爸说的。”
　　“谢谢你，大哥哥，你是好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严瀼越听越难过，这么好的孩子，还这么小，还有那么大的世界没有见过，就因为大人之间的矛盾，鲜活的生命就消失了。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笑着点了点头。
　　“借你吉言。”
　　给南霑转述了他的愿望，南霑问道他最后说了什么，严瀼原本没想告诉他，没想到他对这个比较在意，这才说了，南霑先是怔了一下，随即也笑了。
　　严瀼总觉得他这笑容里放了些其他东西，但他也觉得自己就算问了，对方什么都不会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