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天不由命》袖里糖

59、供灯

　　山里在下雨，丝丝细雨，没有打伞的必要，严瀼和南霑依旧是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史立嘴皮子非常利索，拿着个喇叭助力讲解，顺便告诉他们乐山大佛正在进行勘测和残损修护，只有一条路能上去，然后再从另一边下去，提醒大家上去的时候只能往上走，不能走回头路。
　　严瀼问南霑是不是真的，南霑笑而不语，史立嘴里说的话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严瀼不知道，但他讲故事的能力比之前的导游好多了。
　　引人入胜，而且玄玄乎乎的，乍一听还挺有道理，他们这一车人尤其是叔叔阿姨辈儿的，听得入神极了，还有心思发问，上山的时候好几个叔叔阿姨围着史立，说了自己的儿子女儿的出生年月，询问姻缘或者事业，史立几乎是有问必答。
　　“你们认识吗？”严瀼碰了碰南霑的肩膀，南霑摇了摇头，严瀼犯傻了：“可是刚才他看到你的时候，那个眼神明显就是不一样啊。”
　　南霑看着他笑，不说话，严瀼半晌反应过来，翻了个白眼：“你有没有不抽风的时候？”

　　前面队伍动了，严瀼拉着南霑立刻跟上去，严瀼还是很好奇，催促着问了一句：“真的不认识吗？”
　　南霑眼睛看着前面，一边走一边轻言细语跟他说话：“不认识，而且他刚才看的不是我，是你。”
　　严瀼愣在原地，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几乎落到了最后一个，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加快脚步赶上了前面的队伍。南霑拉了他一把，严瀼凑到他身边，挨他近一些才能有一些安全感，这会儿才觉得这地方毕竟不是人来人往的大街道上，是古迹，是神佛之地，是有灵性的，那么……他这个冥府的漏网之鱼，会不会在那些真有些道行的前辈眼里，和普通人毕竟不一样呢？
　　那么……严瀼抬头望着无边无际阴沉的天空，突然想到，有鬼就有神，他这样的人，在神佛眼中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南霑多看了他两眼，不动声色微微靠着他：“别看高处，很容易摔跤。”严瀼没搭话，南霑眨了眨眼睛：“怕了吗？”
　　严瀼摇了摇头，张嘴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就只说了个“心情复杂”，南霑拍了下他的肩膀，“没事的，别想太多。”

　　“看，这里就是被大佛压镇住的龙，传言当年修建大佛便是为了治水，镇压妖怪，不过大家不要拍照，看看就好。”史立走在前面，看着落在队伍后面的南霑和严瀼，提醒所有人：“大家都跟上队伍啊，不要掉队了。”
　　严瀼隔着那么多人对史立点了点头，史立果然是说给他们听的，见他回应，继续带着大家往上走。
　　可能是因为这地方特殊的原因，严瀼即便心情复杂，却能清晰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身心陷入其中，从里到外都很舒服。也看不到什么其他的东西。
　　到了最高的平台上，史立撺掇大家去照相，有专门照相的人，收费不算低也不算太高，史立好说歹说了一大堆，意思专业的拍照和自己随便拍拍当然不一样，最后再来个总结陈词，当然还是要遵从个人意愿。
　　还提醒所有人合照不能站得比佛头高，要有“恭敬”的姿态。

　　即便不是旅游季，上来的人还真是不少。严瀼站得远了些，看着雄伟古老的建筑，又看到威严神秘的大佛，想起近来种种，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稳稳当当地道了声谢。
　　一睁眼，发现南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身边来，盯着他看。风大了些，严瀼紧了紧外套，“你冷吗？”南霑穿得比他薄，现在衣服被淋得也有些潮，可他好像浑不在意，摇了摇头，问严瀼道：“你许了什么愿？”
　　严瀼忍俊不禁，转身趴在栏杆边缘上，看着平静广阔的江面，轻声开口：“我哪儿有资格再许什么愿望啊，就是道了声谢谢。”说起这个他现在心里还跟被个石头压着一样，严瀼叹了口气，“如果陈科母子能回来就好了，就算要让我付出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我也愿意。”
　　南霑笑了一声：“让你放弃姻缘也愿意？”
　　“愿意啊。”严瀼答得很快，偏过头看他：“其实我前段时间仔细想过了，生死有命，本来就应该是我，也不能让陈科替我，何况还拉上了他妈妈，如果可以……”
　　南霑打断他要说的话：“没有事情能回头，不能做到的事还是别想了。”
　　严瀼讪讪一笑，转头看向沉静的江面。

　　“两位不去拍照吗？”
　　严瀼和南霑回身，发现说话的人是导游史立。
　　南霑轻声回答他：“不拍照比较不容易惹麻烦。”面无表情。
　　史立脸上有瞬间的错愕，一闪而过，显然过来搭话想了解的目标是严瀼，对严瀼笑了笑：“这位先生年纪轻轻，就没有什么事想知道的吗？来到这儿，不想问些什么，求些什么吗？”
　　严瀼先下意识看了南霑一眼，摇了摇头：“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没什么想问的，也没什么想求的。”
　　史立似乎很惊讶，“你们二位倒是跟一般的年轻人很不一样，那……”
　　南霑打断他想说的话，开口问道：“你有什么想求的吗？就没有什么想问问天上神佛的吗？”
　　史立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颇为刻意地清了清嗓子，对着他们两人道：“一会儿就要集合了，二位不要走得太远。”
　　严瀼点头应了一声，目送着史立走远了。

　　“你是不是跟他有仇啊？”严瀼小声询问身边的男人，南霑笑着摇头：“为什么觉得我跟他有仇？”
　　严瀼咽了咽口水，“你的语气……有点咄咄逼人。”他看向已经走远了的男人和别的游客谈笑的身影，摸着下巴沉思片刻，说道：“但是他的反应也很奇怪，你是不是抓到了他的什么把柄？不对啊，他看起来又不认识你。”
　　南霑笑而不语，仰起脖子伸了个懒腰，“这边不管怎么说，空气质量好多了，怎么样？要不要以后在这里定居？”
　　严瀼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定居？这么遥远的事情我没有想过。”
　　“现在可以开始想了。”南霑说完，严瀼下意识就想反驳，却被对方拍了肩膀拢了拢：“走，集合了。”

　　史立做导游还是很有经验的，也算尽心尽力，该讲的不该讲的都讲了，在凌云寺门前介绍了相关背景历史以及参拜时的注意事项。
　　自由活动分开后，严瀼想了想，请了盏灯供在佛堂前。
　　南霑没有阻止他，只是跟在他身后，严瀼做完这一切回身看他：“我这样，能不能算得上是稍微为陈科母子做了些事情呢？”
　　“你有这个心，已经够了。”
　　南霑盯着闪烁摇曳的灯芯看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严瀼沉默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在南霑身边常常会有这种时刻。明明人就在自己跟前，却好像遥不可及，现在想想，或许是灵魂遥不可及吧。

　　下山后，雨还在下，众人中只有上了些年纪的叔叔阿姨撑着伞，严瀼和南霑这样的年轻人似乎浑不在意。兴许是快分开了，唯恐以后再也遇不到这么能言善辩的“高人”，同行的人都争先恐后地跟史立问东问西，史立脾气也算不错，忍耐度够高，大概是秉持着“顾客就是上帝”之类的服务准则，有问必答。
　　山下有卖坠子的小店，史立告诉大家如果有需要可以去请跟自身相关的菩萨或神兽随身携带，自然有相信的人，纷纷去询问史立自己应该请什么。
　　严瀼凑热闹拉着南霑去店里看了一圈，坠子价格不等，从一百多到几千或者更高的都有。价格低一些的一般是有小瑕疵，不过据史立说小瑕疵对灵气无碍，主要是菩萨的神情和座下的神兽跟自己相不相符。
　　南霑也跟着他看了一圈，兴致缺缺，到门口站着呼吸新鲜空气，严瀼想起南霑说他是自己的吉祥物的话，脸莫名红了红，也退出到店外。

　　“雨好像小了些。”严瀼站在屋檐下伸手去接细密的雨丝，南霑“嗯”了一声，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这边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南霑偏头看他，严瀼摇了摇头：“之前不是讨论过这个问题了吗？明天就去重庆吧，出来一趟这么几天，叶栗肯定一直骂你呢，再晃晃悠悠的，你回去怎么交差啊？”
　　南霑笑了下：“你怎么知道她不骂你？”
　　“还真不是我说大话，你妹妹挺喜欢我的，就算是背着我，她骂你三百句估计也不会骂我一句。”
　　南霑笑了笑没说话，看向某处，敛了神色，严瀼跟着看过去，发现史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站在另一侧抽烟，正看着他们这边。
　　严瀼心里犯嘀咕，但更确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南霑此行，绝对是冲着史立来的。
　　不过不晓得为什么不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