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御用肥猫

104、返行 一零四

　　肖寒这才看清整个农家小院。这里的环境虽然简陋，但院子宽敞，院中晾着几身衣裳，地上是几个篱笆编成的围栏，里面围了几只懒散的鸡鸭与白鹅。
　　少年喊了起来：“爹。”他一边喊着，一边伸手推开门。
　　肖寒身子矮小，视线刚好穿梭进屋里。
　　这是间书房，十分杂乱。里边的陈设简单，只一张四脚书桌和一把木头褪色磨损的太师椅，而地上的书画却堆得满地都是，狼藉一片。
　　这些书画堆里，站着一个背影清俊的青年男子。
　　“爹！”少年见了这男子，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那男子闻声转面而来，面目和善，文质彬彬。
　　“祯儿不是上外边烤红薯吃去了吗？”齐颂笙帮儿子整了整有些皱了的衣摆，温声问道。他目光一抬，就见门口站着的不敢随意进门的肖寒。
　　这少年将自己关于肖寒的见闻都与父亲说了一遍，说道肖寒自称皇子时，齐颂笙摇了摇头，遗憾地对肖寒道：“我曾有幸入宫，但的确没见过你哦。”
　　肖寒心里委屈又无助，没有人相信他，他也无法证明自己的话。他站在这屋子的门口无声地落起泪来。
　　齐颂笙冲着肖寒招了招手：“乖孩子，你到这里来。”
　　肖寒还是一直哭着，不肯动，齐颂笙便上前给他擦眼泪：“你告诉我们，你的父母在哪里，你的家在哪里，我们想办法把你送回去，好吗？”
　　肖寒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道：“父皇不要我了，母亲死了......”
　　少年道：“爹！你看他！他还在‘父皇父皇’地叫呢！”
　　刚停下来的肖寒又哭了起来。
　　齐颂笙责怪道：“齐祯，不得以大欺小。”
　　被唤了全名的少年撇撇嘴：“就知道哭，好好说话不行吗。”

　　这下，这一方简陋的农舍里就要住下四个人了。
　　在齐祯眼里，肖寒已经成了屡教不改的小骗子，还会博大人的同情，眼泪说来就来。他爹娘拿这个小孩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夜间，两大两小一起挤在床铺上，白天，齐祯的母亲做一些杂活，父亲齐颂笙还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痴迷作画。
　　齐祯性烈且执拗。他自诩从小读圣贤书，在这样的穷乡僻壤里，自己不仅是相貌最出众的，就连才学也是一等一，那些老先生都不及自己会背书。况且，母亲告诉过他，他父亲的身份可不一般。
　　因此，齐祯从小就有些自视甚高，但母亲叶许珍为人谦逊温良，因此齐祯性子虽倔，但品性优良。他小小年纪就对万事万物有自己一套公正不阿的衡量标准。比如，撒谎、偷窃就是大忌，若谁犯了，就要惩罚。
　　齐祯一心想要教训教训这个在家里借住的小骗子，于是这日趁父母不留意，就将肖寒拽到了晾晒衣裳的杆子旁边。
　　他提起一根竹竿，二话不说地从肖寒的一只衣袖管里穿进去，然后又从他另一只衣袖管里穿出来。
　　可怜肖寒年纪小，一开始都不知道齐祯这是在对自己做什么，直到他整个人都被挂到了高高的晾衣架上......
　　肖寒的双脚在半空中挣扎了半天也下不来，他又惊又慌地看着地面上双手叉腰、笑得得意的齐祯，几乎是恳求着哭喊道：“放我下来，哥哥，求求你放我下来！”
　　齐祯却道：“想下来？那你说，你还是不是皇子？”
　　肖寒崩溃了，他终于不再执着于这个根本没人相信的身份了，他眼泪鼻涕流了满脸，哭道：“我不是了......我不是皇子了......”
　　齐祯终于满意地点点头，乘胜追击道：“那一会儿我爹娘来了，你就对着他们承认，说你撒了谎，否则我就不放你下来。”
　　肖寒赶忙答应：“我承认我承认！我在说谎，求求你，放我下来......”
　　齐祯心满意足了，他挺着胸脯，指使着：“你一定要当着他们的面亲口承认自己是小骗子，否则我爹还以为我胡闹呢，你必须证明我的清白！”
　　齐祯这么说着，院子外边远远地就传来了脚步声，齐祯精神一抖擞，又对着肖寒道：“爹娘他们回来了！快，快说！你快点儿承认，你承认了我马上就放你下来！”
　　肖寒放声大哭了起来，哭得比前两次都凶许多：“我是小骗子...我是小骗子！我说谎了，我说谎了......哇——！！！”他彻底嚎啕了起来。六七岁的心灵承满了委屈无助，他本来就够伤心够难过了，可现在更糟糕的，是他不得不把自己是皇子的这个事实当成一个笑话，向别人低头认错。
　　连自己都放弃了，那将来还有可能回到父皇身边吗。
　　他一遍遍亲口否认着自己，好似喉咙喊得越痛，心里的苦就会多少消失一点。
　　齐颂笙也被这动静惊动，夫妻二人当即快步赶来，一眼就瞧见了两个小人闹剧一般的场面。
　　齐祯兴奋地转头对他爹娘喊道：“爹，娘，你们这下听见了吧！他承认了！他承认自己撒谎骗人了！”
　　齐颂笙严厉道：“胡闹！”说着，他就上前要把肖寒接了下来。
　　可这时候肖寒那松松垮垮又破破烂烂的衣带松了，他的衣襟散了开来，两只穿在竹竿子上的衣袖慢慢承受不住这孩子不停挣扎着的重量。夫妻二人瞧见大事不妙，一步上前就将掉下来的肖寒接了个稳当。
　　肖寒至此终于发出了他此生为止最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哭得院子里慵懒的大白鹅都被惊动得“嘎嘎”叫了起来。
　　内外煎熬一并袭来，肖寒的哭声戛然而止，两眼一翻，小身子往后一歪，整个人没了响动。
　　院子里一团乱，乡下的郎中闻讯，急匆匆赶来。
　　在郎中给肖寒问诊时，齐祯就被罚跪在外面，大声地背论语。
　　齐颂笙这么温恩尔雅的一个男子，第一次厉声厉色把儿子教训了一顿，而从来温柔的母亲叶许珍则一直守在不省人事的肖寒身旁悉心照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