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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荒漠行 ...

  •   丰蓉造词遣句间总是不断描述殷九霄对嵇远寒如何欢快的笑,嵇远寒又对殷九霄眼神如何深情,等说完之后,史绮南有些哭笑不得。

      似乎怕史绮南太受打击,丰蓉察言观色地又补了句:“我知你性情豁达,想必这几天也已想开了。”

      史绮南点点头,不想开又能如何,她与殷九霄的相见不过是这诺大江湖中偶然。

      两人又聊了几句话,便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虽然史绮南嘴上说着丰蓉想太多,可心里不免也偏向了那个方向,越想还越是那个意思,最后在心中祈愿殷公子身体康健。

      红衣短打女子迎风而立,抬头望月,只觉无比轻松。

      殷九霄和嵇远寒在当天的未时一刻下船,离生蛇蛊毒发剩下二十一日,他们原本想绕过北国依庆,选择在塞北化昔城购置干粮,毕竟开拓好道路的化昔城是前往原敦荒漠最方便的路。

      然而,之前在福船上听史绮南所言,当初属于塞北化昔的荣光日渐消亡,逐渐的,被携家带口逃离这里猎户带走,有的在北国依庆安家落户,有的则是前往中原,在那里安稳度日。所以,如今的塞北化昔又被人们称作孤城。反倒是位于化昔城东南角四百里之外的北国依庆,越来越繁华,四十多年前到处闹饥荒的景象似乎只是噩梦一场。

      许多的江湖人从经过绥鄂江之后,都是直接到北国去,而不会吃力不讨好的到这塞北化昔来,实在是化昔的食物比依庆少太多,山林里的动物们在一次次雪崩中也朝着依庆附近的山里迁徙,这也成了化昔城里的人离开的原因之一。

      也正因如此,殷嵇二人最终在依庆置办了衣物和干粮,之后便迅速出发,驾着马车在渺无人烟的道路上前行。

      嵇远寒日夜兼程,用了足足三日,踏入了一片萧条的孤城。

      十一月份的化昔城,早已步入冰天雪地,纷纷扬扬的大多雪花从天而降,落在积压起来的厚厚雪层之上,冷冽的朔风拍打着街上破败的各家铺门。

      殷九霄裹着早就备好的白裘,披着雪白大氅,捂着手炉,靠在窗边,缓慢地撩起帘子。

      放眼望去,大道上没有任何贩夫,只有被掩埋在雪地里的酒旗似乎仍显示着过去曾有的热闹。

      十四年前这里,城中还有叫卖糖葫芦的小贩,他拉着师父给买串糖葫芦,师父就给他买了两串,一手一串,好不欢喜……

      怎会想到会有现在这般萧条景象。

      嵇远寒驾着马车穿过长街,到达城外后,驾轻就熟地停在了一棵断裂的枯树旁。

      漫天飞雪像是在织就一张白色雪网,断成两截的枯树孤零零地扎在雪地里,基本已被掩埋了大半。

      殷九霄从车舆内走了出来,呼出的白气在飞雪中消散。

      嵇远寒待他下来后,蹲下身在枯树旁边徒手挖起了雪,直到一块脆弱的木牌从雪地里冒出头。

      他看着嵇远寒双膝跪下,默默地磕起了头。

      这里便是嵇远寒父母的坟头。

      当年,殷九霄遇到年仅十岁的嵇远寒,他看出嵇远寒被救之前有了死志,之后好不容易有了点活下去的念头,嘴里也说着那些老话,什么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愿意做牛做马。

      殷九霄知道嵇远寒无处可去,当时什么话都没说,算作了默认。

      后来来到这里,望着墓碑上殷红的字,想到师父提到嵇远寒学武天赋奇高的话,而世人都有爹娘,哪有爹娘会希望看到孩子成为对别人听之任之的牛马,于是当场说了一番话:“我不需要你做牛马,人就是人。师父说你是练武奇才,你要是真想报恩,我正缺个武艺高强的侍从,你待在我身边保护我吧,若是今后想要离开,我也不会拦着。”

      记得那时嵇远寒呆若木鸡,阮正卿则是一把抱住拍着胸脯小大人似的殷九霄,佯装一把鼻涕一把泪:“翊儿,你长大了,为师真感动,离开化昔前给你买一把糖葫芦。”

      师父总是行事造作,殷九霄以前总被逗得哈哈大笑,现在却是一声也笑不出来了。

      来这世上走一遭,只有师父是真正待他好的。

      或许,还能算上嵇远寒吧。

      短暂的祭拜了嵇远寒爹娘的坟头,两人坐回马车上,迎着风雪,一路向北,之后除了不得已的休息,驾驶的马车再没有停下。

      起初,途经的道路目之所及只有厚厚积雪,后来渐渐出现道路,皆是荒无人烟、杂草连天。

      一日一日过去,殷九霄身上的衣衫日渐宽松,人亦是日渐消瘦。

      早在福船上时,他便好几次吐血了,即使吃了薛筎给的七宝化瘀丸,也并没有任何用处,现在到了晚上也是一口一口的呕血,止不住,让人精力交瘁。

      某日夜晚降临,嵇远寒打开车舆的门,透过月色的映照,看到殷九霄脸上的人|皮面具开始挂不住脸,堪堪地贴在脸上,显得诡异非常,而他只是扫了一眼,便不动声色地坐了进去。

      殷九霄用帕子捂着嘴,而帕子已经完全染红,他蜷缩在角落里,察觉到嵇远寒进了车舆里,缓缓打开眼睑,看到嵇远寒后,又再次闭上眼。

      手心里的帕子被换了一块,额头上的汗水被轻柔地擦拭干净,他知道嵇远寒坐在了身边,随后,有股温热的气息被缓缓推入他的背上,恍惚间,好似有温暖的阳光包裹在他的周身,虽然嵇远寒能的内力无法完全治好身体的苦痛,却让他精神好了些许。

      耳边是嵇远寒轻轻诉说关于自己事情的声音,迷迷糊糊的,殷九霄想,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对嵇远寒的了解远甚于过去十四年的相处。

      他知道了,嵇远寒喜欢吃面条,不喜欢吃鱼;嵇远寒喜欢做菜,不喜欢洗衣;嵇远寒儿时也有调皮的时候……

      还有,嵇远寒给那把丢弃的剑取名同尘,其意应是“混同于尘俗,不立异趣,不锋芒毕露”。
      “若我们找不到毒无榭,或是毒无榭不肯医治我,到时候就把花念真给的那瓶解药给我服下。若我最终还是逃不过一死,便就地把我埋了,你独自回中原,不要再回轮迴谷,不要去找薛筎,就在江湖好生过活吧。”殷九霄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道。

      嵇远寒一声不吭,让他有些不悦,提起一口气,瞋目道:“回答我。”

      车舆内光线灰暗,眼前之人的眼睛却极为明亮。

      他努力睁着眼,想维持自己那份气魄,然而,在嵇远寒的眼里看到的是一张啼笑皆非的脸,好在嵇远寒的脸也好不到哪里去。

      嵇远寒依旧在输送了真气给他,手掌坚定不移,一声“好”却好似破碎了一般。

      后来殷九霄在想起这时的一些话,只觉自己怕是痴了傻了,才会说出这种“遗言”。

      在漫漫道路上行至十日过后,马车终于赶到了原敦荒漠。

      有传言说,千年前的原敦荒漠是好几条河流交织在一起的一处平原,后来地势逐渐变化,最后成了一片荒漠,然而因为曾有过水源的关系,使得这里的沙漠较为湿润,也就成了许多草木植物生长的地方。

      另外,原敦荒漠除了中央的毒火山之外,周边一年只有两个季节,夏季和冬季。

      夏季温度极高,风沙四起;冬季温度极低,亦有许多的积雪,造成了就算这里并非一片荒芜,也极少有人赶往这里的最大原因。

      裹得严实的殷九霄坐到了外面,他已经撤下了脸上那张皱巴巴的面具,恢复了真容,苍白无比的脸上几乎可以看清皮肤下青红色血管,右脸上长约四寸的刀伤早已结痂,仿佛侵蚀脆弱花朵的爬虫,显得无比骇人。

      殷九霄原先的脸,宛如遒曲桃花枝头在清冷微风中唯一盛开的嫣红一点,明艳又澄澈的色彩可轻易夺去所有人的目光,叫人见之赞叹,如痴如醉。

      而如今的形销骨立,犹如凋零了花朵的枯萎枝头,似乎只要再来一阵稍大一阵的风,这枝丫便会随风湮灭。

      嵇远寒近日总是眉头紧皱,光是看到这张脸不用说话,殷九霄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

      “整日在里面闷得慌。”殷九霄先把话说出口,令嵇远寒无话可说。

      他咳嗽了一声,用帕子捂住了嘴里吐出的血,感受到周边传来的炽热之感,举目远望,前方积雪已然消失。

      不多时,视野中果然出现了被漆黑岩石围绕,正在喷涌岩浆的火山,依稀间,似乎还有一个黑点出现在岩浆喷涌的边上。

      越是靠近毒火山,越是炎热。

      殷九霄坐在车舆里,已经脱去了雪白大氅,然后是白裘,最后剩下一身空荡荡的白衣青衫,额头汗水如雨,鼻尖充斥着极其难闻的味道,唇边却笑意翩然。

      两匹马开始不愿意继续向前,嵇远寒皱眉正要挥动马鞭,殷九霄探出头,神情并无不快:“既然它们不愿意上去,我们自己上去吧。”

      因为炎热,殷九霄的脸颊两边染上了两抹红,映衬着形容枯槁的样子,另透出几分别样神采。

      看到殷九霄终于有了些许神采的模样,嵇远寒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应“好”。

      他将马车拴好,迈步前行,期间,嵇远寒多次想要扶着殷九霄,都被拂开了手,那人像个不服气的孩子,嘀咕着:“我还没到身娇体弱不能走的地步,自己可以。”

      之后足足走了一个时辰,两人终于来到了毒火山顶。

      殷九霄剧烈地喘息着,终于看到先前那一抹黑点显出了真容,那是一个衣衫褴褛,高鼻深目,面色黝黑的卷发老人,老人手里手里拿着一个瓷瓶,噘着嘴,似乎正苦恼着什么。

      “请问您是毒无榭老前辈吗?”殷九霄努力扬声问道。

      老人闻言,蓦地抬头,看到殷九霄和嵇远寒后,嘴里喃喃:“天助我也!”他眼神精光四射,一步步逼近两人,“正是老夫,小子,你身中生蛇蛊命不久矣,让老夫物尽其用吧!”

      嵇远寒提剑在手,未见毒无榭有任何动作,下一刻身前的殷九霄突然向地面倒去,他赶忙迈出一步,接住倒下的殷九霄,同时,一剑朝来人挑去,瞬息之间便是致命一击。

      然而,毒无榭的身影悄无声息自他眼前消失。

      喜不自胜的大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毒火山现在可是老夫的地盘,你们随随便便靠近这里,该感谢老夫在这里撒的是迷魂散,而不是一命呜呼散。”

      嵇远寒头疼欲裂,随即,他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当嵇远寒重新拥有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极致的寒冷,他整个人都好似被冰块冻住了一般,根本无法催动真气护体,从外到里的冰冷似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给冰冻。

      隐隐约约的,似乎从旁观收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他试图靠近,当碰到了那份有别于自身冰冷,让他想要汲取的温暖时,下意识地想要拥抱这份温度。

      然而,意识却在这时占了上风,嵇远寒睁开了冻僵的眼睑。

      刹那之间,蜷缩起来的嵇远寒僵在了原地。

      此刻此刻,在四周点燃的烛火映照下,幽暗的石室内,他与殷九霄躺在一块两人宽的白布上,殷九霄就躺在他的身边,近在咫尺,而他适才试着靠近的地方便是对方的脸颊。

      殷九霄先前的脸庞苍白如纸,这一刻却好似染上了一层胭脂,红得古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荒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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