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如今朝》楼不危

16、第 16 章

　　秦尧似乎没有想到钟夷则会是这个回答，他动了动唇，莫名的有些羞于开口，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又对钟夷则说了一句：“朕不是在玩笑。”

　　钟夷则望着秦尧，他这话如果早一些说出来，在他没有将辰轩带回皇宫的时候，即便是秦尧在与他开玩笑，他应当也会挺开心的。

　　可没有这样的如果，一切都已经发生，秦尧喜欢的人是辰轩，这些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钟夷则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且不说他对秦尧没了那份心思，即便还有，也不会为了秦尧这一句话再去自取其辱。

　　秦尧来他面前说这样一番话，可能是前一段时间秦尧在帮解毒的时候受了点影响，一想起这个，钟夷则便又有些反胃了。

　　他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对秦尧笑着说道：“陛下已经有了辰轩公子了，就别拿微臣打趣了，”

　　秦尧知道辰轩这件事一定会成为横隔在他与钟夷则之间的一处无法忽视的障碍。

　　可喜欢是什么呢？爱又是什么呢？

　　秦尧对自己当年在漠北的记忆不是很清楚，却隐约觉得自己好像爱上了一个人，想要与他过一生一世，因为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人便是辰轩，就以为自己爱上了这个人。

　　只是后来，阴差阳错他与辰轩分开，好不容易找到他却得知他是南风馆中的一位公子，秦尧力排众议将他接回了皇宫，却是再也找不到当年的感觉了。

　　那些让他难以忘怀的情爱，好像都只是他在凭空中想象出来的罢了。

　　秦尧抬头看着钟夷则的眼睛，烛光摇曳，他的眼中仿佛闪烁着湖光与星辰，秦尧轻轻叹了一声，移开了目光，缓缓说道：“朕对辰轩，或许不是朕以为的那样。”

　　不是他以为的那样？那又是怎么样呢？

　　钟夷则心想着秦尧今日过来见他不会真是就是为了给他讲两个笑话的吧？这笑话听起来可不怎么好笑，他实在有点好奇秦尧的脑子到底是被什么给踢了，当初说爱的是他，现在说不爱的也是他，这难道就是帝王吗？

　　钟夷则只能敷衍地应付着秦尧，对他说：“陛下说笑了，”

　　秦尧皱了皱眉，他来找到钟夷则，原地打转，“朕不是在说笑，朕真的——”

　　钟夷则未等秦尧说完，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陛下可还记得，陛下在将辰轩公子接回宫里的前一天的晚上，与微臣说过什么？”

　　秦尧愣了一下，有些迟钝地开始回忆那时候他与钟夷则究竟说了什么。

　　夷则，朕只愿与辰轩恩爱白头。

　　愿与你君臣二人，岁岁如今朝。

　　秦尧怔在原地，胸口像是被人猛地刺了一剑，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找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他带着对未来的期盼来与钟夷则分享他的喜悦。

　　他对钟夷则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怎么会想到有一天钟夷则还会把这话还给他。

　　秦尧有苦难言，现在钟夷则对他说的这些都是他自己曾经留下的恶果罢了。

　　“看陛下这个表情，应该是记得了，”钟夷则从床上下来，走到秦尧的对面坐下，给他斟了一杯茶，送到秦尧的面前，语重心长地劝着秦尧说，“微臣觉得陛下那时候说的很好，微臣与陛下这样就很好，微臣不知道陛下是与辰轩公子有了什么矛盾，但他若是知道您深夜过来与微臣说这些话，应该会很伤心的。”

　　当初他为了秦尧那句话消沉了好长时间，现在想想，其实也没有什么，人的这一生总会许多得不到，纵然是秦尧，是万人之上的帝王，也总有求不到的东西。

　　秦尧是有嘴也说不清，只能对钟夷则强调说：“朕已经说了，朕对辰轩或许并不是喜欢。”

　　他那样对辰轩都不是他的喜欢，在他心中连辰轩都比不上的自己就更不可能是了，秦尧今日来他这里对他说的这些话，钟夷则只觉得好笑，他随口应付道：“陛下说是那就是吧。”

　　钟夷则这个语气明显不相信自己说的是真话，秦尧好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无力感与挫败感，他还要怎么做才能让钟夷则相信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他与夷则君臣二人，岁岁如今朝。

　　那个时候他确实觉得与钟夷则这样便好，可现在却开始不满足了，他想要从钟夷则的身上要的更多，然而钟夷则已经不想给他了。

　　秦尧至今还没有看清这一点。

　　好像从钟夷则差点死去的那一日起，他的心上便破了一个窟窿，冷风日日夜夜地从中间穿过，永远不歇止，永远填不上了。

　　这位帝王终于开始困惑了，他察觉到自己爱上这个人，却至今也没有明白，他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对他的丞相怀了这样的心思。

　　是在他为钟夷则解毒的时候将他抱在怀中，是在偏殿里看着垂死的他，是在看着尚三思亲吻过他的脸颊，又或者是在更早一些的时候。

　　秦尧面沉如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定定看着钟夷则。

　　钟夷则低下了头，他今日这样敷衍秦尧，辞官的事可能还要再拖延个几日了，他心中默默叹着气，还是有点好奇秦尧今日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辰轩给他脸色看了？

　　应当不至于，辰轩怎么说也是在南风馆中长大的小倌，不至于那样没脑子。

　　钟夷则无聊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东西，渐渐也有些困倦了，他忍着自己没有在秦尧的面前直接打哈欠，只盼着他待够了赶紧离开。

　　秦尧并没有这样的自觉，房间中只有他们二人，从前的很多时候秦尧确实是把钟夷则这里当成他第二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只是后来，他们两个也渐行渐远了。

　　“你有喜欢的人了？”秦尧低声问道。

　　钟夷则不知道秦尧怎么会突然这样问自己，喜欢的人……

　　之前是有的，现在已经没有了。

　　这些跟他的这位陛下说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钟夷则没想好该怎么回答他，便权当自己没有听到，秦尧见他没回答，心中有了答案。

　　他果然是有了喜欢的人？为了那个人他宁愿忍受那般痛苦，可那个人又在哪里呢？钟夷则被病痛折磨得快要死去的时候那个人又在哪里呢？

　　即便这样，钟夷则还是忘不了那个人吗？

　　秦尧终于尝到被嫉妒折磨蚀骨噬心的滋味，在这件事没有发生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也不再是钟夷则心中那个最重要的人了。

　　钟夷则看他的脸色不太好，不太想与他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他转头看了眼身后雪白的墙壁，两个人的影子映在上面，问秦尧：“陛下的身体怎么样？”

　　秦尧听到钟夷则这样问，心中蓦地产生了一个古怪的念头，他眯着眼借着昏黄的烛光打量着面前的这位丞相大人。

　　他那日并没有告诉过钟夷则是自己为他的解的毒，而后来钟夷则竟然也没有追问过这件事，这委实不太像是他的性子。

　　钟夷则是知道真相了吗？

　　所以他纵使知道自己为他豁出了命，对自己依然没有半分动容。

　　秦尧有自己的骄傲，他还不至于用这件事来挟恩图报。

　　只是钟夷则这样铁石心肠，秦尧心中还是忍不住酸涩，他心里竟是一点自己也没有的。

　　他们两个人曾相依为命多年，何至于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钟夷则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秦尧开口，只是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又带着几分可怜。

　　钟夷则觉得自己可能是受到秦尧的影响，竟然觉得他可怜，自己脑子也不正常了吧。

　　秦尧大概是明白自己今日在钟夷则这里是得不到什么结果的，他终于起身，垂眸看了钟夷则好久，半晌后他沉声道：“朕回去了。”

　　秦尧走了，钟夷则也算是松了口气，他回到床上，闭上眼睛，但愿明天过后他的这位陛下就能恢复正常了。

　　窗外繁枝摇曳，素月流天。

　　而寝宫中的秦尧此时正陷在一片光怪陆离的梦境当中，他的五脏六腑泛起一阵熟悉的疼痛，让他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梦中。

　　后来……

　　后来有人走过来，抱住他，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叫着他陛下。

　　梦中的秦尧有些委屈地回抱住那人，问道，你怎么才回来啊，我找了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