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如今朝》楼不危

17、第 17 章

　　梦醒之后，天还未亮，回忆着自己梦中所见，秦尧好似仍身在梦中，他环顾左右，却是再也见不到梦里的人。

　　半晌后，秦尧低垂头坐在床上，浅浅的叹息声在寝宫中回荡，他从床榻上起身。

　　常公公站在一旁，不知道皇上怎么这个时候起来，连忙走上前来问道：“陛下可是要喝水？”

　　秦尧神色淡然，对常公公道：“去采兰宫。”

　　常公公微微愣神，自从丞相出宫后，陛下已经有好一段日子没有去采兰宫看辰轩公子了，他本来以为皇上是对丞相上了心，要彻底冷落辰轩公子了，没想到陛下今日又忍不住要去见辰轩公子了。

　　毕竟这个时候，皇上去见采兰宫除了做那档子事，应该也不会有其他事了吧。

　　陛下乃是天下之主，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倒也没有什么，只是恐怕丞相不会愿意的。

　　常公公想来想去，最后觉得自己就是操心太多，陛下想要什么，轮得到他个太监来说话？

　　这个时辰辰轩早已经睡下了，听着皇上驾到，连忙从床上起身，跪在地上仰头看着秦尧，奇怪问他：“陛下怎么来了？”

　　秦尧挥退了宫人，低着头俯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在一旁的榻上坐下，宫殿中一片寂静，清冷的月光从窗外倾泻而来，将辰轩有些瘦削的身影压成薄薄的一片，那日钟夷则被秦尧罚跪在御书房的外面，他心中还暗暗高兴，没想到报应来的这样快，不过几日工夫，自己就落到这般田地了，真是风水轮流转。

　　辰轩跪得双腿都有些麻了，秦尧不再是从前那个深情人的公子了，他终究是个帝王，自己早该知道，不过辰轩也庆幸他没有在秦尧的身上期待过什么。

　　许久之后，他终于听到秦尧压低了声音，开口道：“朕做了一个梦。”

　　辰轩顺着秦尧的话问他：“陛下是做了噩梦吗？”

　　“不是，”秦尧稍微停了一下，声音中竟是带着微微的笑意，他答道，“是美梦。”

　　辰轩听到秦尧语气中的笑意，心中竟然没有莫名升起一股惶恐，他问秦尧：“是什么样的美梦？陛下能说给我听听吗？”

　　从秦尧将钟夷则留在偏殿中几日不上朝的时候，辰轩便知道自己或许是要失宠了，他作为南风馆中的头牌，自然有许多对付男人的手段，可他连见秦尧一面的做不到，这些手段自然也就没有用处了。

　　更何况，那些手段对秦尧还不一定好使。

　　现在只能希望秦尧看在他救过他一命的份上，对他与尚三思都网开一面。

　　秦尧并没有开口向辰轩说起他的美梦，而是问他：“你还记得你与朕在漠北的时候，朕曾送给你一枚玉佩。”

　　辰轩看着秦尧，思索半天，回秦尧说：“陛下，您可能是记错了，”

　　秦尧抬头望着眼前的辰轩，过了好久才道了一声：“是吗？”

　　辰轩心中惴惴难安，秦尧为何会这样问，他是不是都想起来了，但现在不管怎么样，也只能硬着脖子应道：“是啊。”

　　秦尧的身体微微向后仰了一些，问辰轩：“那个人真的是你吗？”

　　辰轩心脏漏跳了半拍，镇定自若，眨了眨眼睛，对秦尧问道：“陛下说的那个人指的是？”

　　“回答朕。”

　　辰轩脸上的笑容已经全部消失殆尽了，他似乎因为秦尧的怀疑而生气，他对秦尧点头说：“是。”

　　“辰轩……”秦尧没来由地笑了起来，辰轩的整个心都提了起来，自己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刀，这把刀就在秦尧的手中，随时都有可能会落下来，到时候自己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许久后，辰轩听到秦尧对自己说：“你在撒谎。”

　　“陛下……”

　　辰轩还想在说什么，为自己辩解几分，却被秦尧直接打断，秦尧对他说：“不要把朕当成一个傻子。”

　　辰轩低下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秦尧现在到底想起了什么来，当年在漠北的时候他也算得上是救过秦尧，凭这一点秦尧应当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去，只是他还想要就尚三思，他现在能这么做。

　　秦尧冷笑了一声，他也确实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傻子，从与钟夷则在漠北分离后，就从来没有清醒过来。

　　他起身踏出了辰轩所在的宫殿，外面风雪促促，万物掉落，秦尧仰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怅惘，望向夜空。

　　他好像是回到了漠北，站在那边风雪之中，等着钟夷则能够回来。

　　秦尧一个人去了丞相府，辰轩没有进宫的时候，他常常这样一个人偷偷去找钟夷则，后来辰轩进了宫，他与钟夷则的关系渐渐冷淡了下来。

　　在卧房中看书的钟夷则听到外面的敲门声，起身开门，见门口站着秦尧，稍稍一愣，问道：“陛下今日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

　　钟夷则将门拉得更开了一些，将秦尧给迎了进来。

　　“这些日子以来，朕时常做梦，”秦尧在桌旁坐了下来，自话自说起来，“梦里是漠北漫天的风雪，还有笨拙地堆起的雪人，与热腾腾的油茶面，这些爱卿也是记得的吧。”

　　钟夷则听着秦尧的这番话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倒是如大师所说，秦尧果真都想了起来。

　　不过其实能不能想起来，对钟夷则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他对秦尧点点头，说了一声：“记得。”

　　秦尧听到钟夷则这番话，眉头皱起，他不能理解钟夷则为什么能这样轻飘飘地将这两个字给说出口，在关于漠北的那些记忆中，他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他问钟夷则：“你为什么不告诉朕？”

　　钟夷则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听的笑话一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他问秦尧：“告诉您什么呢？陛下。”

　　“如果朕知道那时候是你救了我，朕——”

　　不等秦尧将接下来话说话，钟夷则开口打断他的话，“不会的，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大概也是现在这样，没有任何关系，陛下你我君臣二人都应该明白。”

　　秦尧不喜欢钟夷则这样说，他反驳说：“你怎知不会有任何改变？朕的心意你不明白吗？”

　　“微臣当然明白啦，”他再明白不过了，看着秦尧那副觉得不服气的表情，钟夷则长长叹了一口气，对秦尧说：“当时我问过陛下，是不是因为救命之恩才对辰轩公子这般的，陛下可还记得您是怎么回微臣的吗？”

　　秦尧困惑地看着眼前的人，钟夷则看了眼他的表情，便知道他恐怕已经不记得了，钟夷则继续道“您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那都是话本里的事，您是真心喜欢辰轩公子的。”

　　钟夷则收起脸上的所有笑容，看着面前的秦尧，“陛下，您是真的喜欢辰轩公子，就不要说这些话了，您跟说的这些话，若是有一天被辰轩公子知道了，他会难过的。”

　　“夷则——”秦尧张了张唇，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与钟夷则解释。

　　钟夷则在问自己那个问题的时候，自己在想什么呢？秦尧已经记不起来了，但是又忍不住揣摩钟夷则问自己那个问题的时候心中想的又是什么。

　　“夷则，你对朕，可有爱慕之意？”

　　钟夷则没想到秦尧竟是能直接将这种问题给问出口，他答：“不怕陛下笑话，从前微臣确实痴心妄想过，不过以后不会了。”

　　钟夷则的话音落下，秦尧怔在原地，好长时间都没有其他反应，纵然他已经记起了那些漠北的往事，但在漠北时钟夷则对他说的要给他当媳妇的话，他也只当做他是在哄傻子高兴的，原来那个时候钟夷则的话里是带着那么几分真心的。

　　从前他以为自己是从来没有得到过。

　　而现在，钟夷则却来告诉他，他曾经得到过，只是如今已经失去。

　　秦尧竟是不知道这两种结果哪一个种能让他更好受一点。

　　秦尧的五脏六腑像是被熊熊烈火灼烧一般，他此时没有毒发，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