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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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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小娅急匆匆赶到会议室的时候,一眼看见苏征坐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上翻阅着一叠资料。他的旁边坐着一个陌生的男子,年纪跟自己相仿。左小娅暗想,苏征要出国了,想必是以后要由这个人接替苏征的工作了。
一看见左小娅走进会议室,苏征和他旁边的那个年轻男子立刻站起身离开座位迎了上前来。
“哎呀,小娅,你好你好!好久不见,你可是越来越漂亮了。”苏征热情地和左小娅握手寒暄。
“你这是要出国了,才想起我来了。”
“要依着我我巴不得天天往这儿跑,没办法,城市太大,来一趟小半天没了。还是电话传真联系效率高!”苏征解释着。
“嗯,这倒是的!”左小娅点点头,目光望向苏征旁边的人。那人个子很高,生得浓眉大眼,虽算不上一等一的英俊,通身的气派倒也不俗。穿着很随意,一条灰色的休闲裤,黑色的T恤衫,和旁边的西装革履的苏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对对对,还没给你们做介绍呢。小娅,他是JERRY,姓凌。我走以后工作全部由他接管,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就和他联系就行了。”
“好啊!”左小娅很随意地应道。
“JERRY,这位就是我常常跟你提到的左小娅,聪明能干自不用说,又是个绝色美女,怎么样?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了吧?”
“是啊是啊!” JERRY笑着向左小娅伸出手,“你好,左小姐,认识你很荣幸,以后工作上还请多关照!”左小娅稍微犹豫了一下,才伸出了自己的手和凌霄握了握,“你姓凌?”
“是的!是姓凌!”JERRY回答。
“小娅,JERRY可不一般啊,他是在英国伦敦长大的,还是剑桥大学毕业的高材生。”
“在英国伦敦长大的?”听到英国伦敦几个字还有他的姓左小娅的心不禁忽悠地一下,忍不住追问,“姓凌?我也知道一位姓凌的,也去了英国伦敦,不知道你们认识吗?”
“谁呀?叫什么名字?” JERRY问。
“他叫凌—致—远”左小娅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了凌致远的名字,传到听者的耳朵里感觉这几个字已经被左小娅咬碎了。
“巧了,他是我的父亲!” JERRY说,“我的中文名字叫凌霄!”
“是吗!”听到凌霄的回答左小娅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异样,脸色竟苍白起来。
“怎么了,小娅,你不舒服吗?”细心的苏征看出了左小娅有点不对劲儿,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
“你怎么会认识我父亲的?”凌霄问道。
“我不认识,我只是听别人说起过。”左小娅回答,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小娅,你是不是真的不舒服啊,你的脸色很不好!”苏征有些担心地问。
“没有不舒服。”左小娅回答。
“没有不舒服就好!”凌霄一边接话道一边看看了手表,“马上就是午休时间了,左小姐中午能赏光一起吃顿便饭吗?苏征后天就要离开了,我想在他走之前把所有的工作都理顺了,可这必需要左小姐帮忙才行啊。”
“好啊!”左小娅神情恍惚地答应着,“你们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上去收拾一下东西就来。
离开会议室,左小娅直奔卫生间。跑到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连捧了几把冷水泼到脸上。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色苍白,身体止不住地在颤抖。她无法抑制自己激动的情绪,凌霄居然是凌致远的儿子。二十多年前,那个凌致远就用几句话轻而易举地把自己的父亲送上了黄泉路,二十多年后他的儿子凌霄又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什么叫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应该就是了。
母亲从没对她讲过父亲离世的真正原因,只对她说父亲是死于一场意外。可是就在她上初二的那年,有一天她放学很早,就跑去了理工大学找母亲。在路过一间办公室的门口时她意外地听到里面有几个人在说话,而且是在说左胜洋如何如何。左胜洋是父亲的名字,父亲已经不在了,那些人为什么还在说他呢。左小娅很好奇,于是偷偷躲在门外细听。这一听可不要紧,却意想不到地听到了一个有关父亲真正死因的说法。这个说法有如晴天霹雳一样霹在了左小娅的心上,那年她还只有十四岁,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晴天霹雳。
从来没有机会管什么人叫过一声爸爸的左小娅从小就很羡慕那些有爸爸的人,妈妈很爱她,对她的关怀和照顾是无微不至的,可是成长中的小娅却总是感到自己比别人少了什么,短了什么,总是感到自己的生命和生活都不是那么的完整。只是在母亲的精心呵护下,左小娅已经完全适应了只有母女两个人相互依傍的生活,已经学会了去接受比别人的少,比别人的短,比别人的不完整。可是当她突然得知了父亲的真正死因,她的心情从知情的那一刻起便发生了惊天大逆转。原本,她以为自己比别人的少,比别人的短,比别人的不完整是缘于一场意外的结果,是天意,是命运,是自己生来如此。可是那一刻她不这么想了,因为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和母亲一生的缺憾竟是由于某个人的任性胡为引发的,竟是那个叫凌致远的那样随意犯下的一个错误导致的,左小娅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而对凌致远这个名字的仇恨便也于那一刻深埋尽心底。
那天晚上回到家里,左小娅并没有向母亲提自己无意中听到了父亲的死因的事,而只是问她知不知道凌致远是谁。当时母亲正在盛饭,听到小娅这样问竟然吓了一跳,手里的碗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小娅,你从哪儿听到这个名字的?”母亲神色紧地问。
“在理工大学听到的,有人提到这个名字还提到爸爸的名字。”小娅回答,把最关键的部分隐藏起来。
“除了名字还听到什么了?”
“没听到什么,妈,这个人到底是谁呀?!”
“他是我和你爸爸的师兄,已经去英国很多年了,听说在伦敦。”
“现在在做什么?”
“不知道,教书吧!”
“他还会回来吗?”
“可能不会了,小娅,以后别再问他的事了。他出国很多年了,和咱们也没什么关系了,还提他做什么。”
“哦!以后不提了!”左小娅不提了,但是却不能不想,虽然她还小,可是她还是看出了这个名字对母亲的刺激有多大。母亲是那种很沉稳很镇静的人,遇事从不慌乱,可是今天她却把饭碗摔碎了,想必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了,父亲真的就是那么无辜地死去的。
十四岁的左小娅因此而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那一阵子她的思维混乱极了,她压制不住自己想要讨回完整想要寻求补偿的激烈愿望,可又不知道该到哪里讨回完整又向谁去寻求补偿。后来,不知怎么的,她竟开始不自觉地偷男生的东西,一开始只是偷小男生的,后来又开始偷高年级的男生,再后来偷男老师的,再再后来,偷所有男人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开始做这样的事情的,但是她却知道自己每次从男人那里偷到东西后就会感到满足,心里也不会那么纠结和难受了,像是得到了某种抚慰,很舒服。然而这种舒服持续的时间总是不长,很快就会过去。为了能够不断地获得那种美妙的感受,左小娅便一发不可收拾,一直偷到今天。只是从来没有专门学过偷窃的左小娅是个奇迹,是个偷窃的天才,她没有经过任何偷窃方面的专业培训,可是她从不失手,也从未被人抓住过,这恐怕连最厉害的偷窃惯犯都比不了。所谓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可左小娅呢偏在这上头得了幸运,比别人都厉害。当然,左小娅比别人厉害的还不只这个,苏征说得一点儿不错,左小娅是又聪明又能干又是绝色美女。不过苏征了解的左小娅也就仅此而已,他还不知道左小娅不仅聪明能干,而且多才多艺。歌唱得好,舞跳得好,小提琴拉得好。还不是通常意义随便夸夸的好,左小娅的每一样才艺都是具备专业水准的才艺,只是她很少当众展示而已。左小娅从很小就开始学习这些才艺,她很聪明,学什么像什么,像什么成什么,教过她的老师没有不夸奖她的。只是左小娅却一直很不愿意把自己学到的才艺展示给别人看,因此她从不参加任何演出,可是却常常会在家里给母亲一个人唱歌,跳舞和拉小提琴。她为什么会这样就连她的母亲都不明白,母亲也常常会问她,“小娅,你出去参加演出让更多的人见识到你的才艺不好吗?”
“别人见不见识的有什么要紧的?”小娅回答,“他们又不会真的关心我,我做得好还是不好也不关他们痛痒。随便坐在那里鼓鼓掌,吆喝几声,回去还不是做他们自己的事?”
“小娅,不是这样的。那样会让更多的人认识你了解你,你不展示自己人家怎么会知道你好你棒你优秀呢?”
“妈,为什么要让他们知道?我自己知道就行了。我只想做好我的事,不管别人。”左小娅只这么跟母亲说,可她心里却明白,她害怕把自己一览无余地摆在大众的视线里。母亲并不了解她有多大的缺陷,可是她自己了解,她不希望得到别人太多的关注,然而这些话她无法对母亲说。
成长的岁月里积累下的所有的这些苦与痛,十年来灵魂深处没有休止的纠结和挣扎,此刻都齐涌上左小娅的心头。当恨了十年的一个名字突然一改惯常的抽象形式跳出了她的思维,以一个和它密切相关的实实在在的人物作为载体,以更鲜活更醒目更能刺痛她的方式介入到她的生活的时候,左小娅不禁突然间感到茫茫然无所适从。她根本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心痛难忍却欲哭无泪。究竟要如何面对这个凌霄她也全然没有主张。她只是想无论如何今天中午都要应付过去,苏征要走了,工作的交接总还是必要的。想到这里左小娅随手抽了张纸巾,把脸上残留的水珠儿擦干,又整理了一下头发以及恍惚散乱痛苦的心情,而后才从洗手间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