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镣铐跳舞》平阳

31、第三十一章

　　到理工大学报到的时候还是盛夏，转眼却已经到了初冬时节，时光在以分外轻快的步调行进着。时光固然走得轻快，因为它不用顾及谁的愿望和感受，也从不肩负什么理想信念以及责任，可是李忠翰不行，他无法同与他日日相伴的时光一样轻快地前行，他只觉得自己在理工大学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挨。

　　作为凌致远在理工大学的第一个博士生，李忠翰的读博之路从一开始便陷入了困境，只是开始的时候遭遇困境的李忠翰并未在意，他满心以为开始都会这样，等过一阵子熟悉了稳定了境遇就会慢慢好起来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李忠翰慢慢发现，事情并非像他想像的那样，令他大失所望的是一切都在与他的想法愿望背道而驰，且渐行渐远。一心想要好好读书的李忠翰最近快要被凌致远给逼疯了。凌致远什么也不让他做，只让他没完没了地写项目申请书，每一个项目申请书都要改上数十遍。至于李忠翰的学业，凌致远则从不过问。李忠翰读博期间究竟想做哪个方向的研究，如何开题，开什么题，开题后怎么做研究，大抵的计划怎样，最早何时能够毕业？所有这些，凌致远一概漠不关心，更别说给与什么特别的指导了。

　　凌致远从见李忠翰第一面起就很不喜欢这个学生，本来他也懒得理他，在心里想着只当没有这个学生，随他自生自灭的。可是无奈自己在理工大学的事业还刚刚起步，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李忠翰是自己招的第一个博士生也是唯一的一个，手头儿上的这些个杂事琐事不用他也无人可用，所以即便李忠翰是根地道的朽木，他权且也只能当栋梁之材胡乱用着。只盼着将来能有更好的，到时候就可以把这个笨头笨脑的李忠翰当鱼干晾起来，再不用看他了。

　　至于任青青呢，虽说考上了研究生，可心思根本没放在读书上，整日东游西逛的抓不住个人影儿。只是任青青生性乖巧可人会来事儿，人长得又漂亮，又会说话，凌致远自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不由自主地便宠着些，随便她怎样，也不多管多问，全把任青青当怡神养眼的花儿看，当清心明目的茶品。只是如此一来即不能怡神养眼也无法清心明目的李忠翰就注定要像老黄牛一样辛辛苦苦地上套拉车了。

　　自从李忠翰在理工大学开始读博，妻子秀珍在外头打工的时间不得不缩短了。因为家离学校太远，另外也为了能有一个比较好的学习环境，李忠翰一个星期有五天都住在学校的宿舍，每个星期只回家一次，每次都是周五晚上回去，和妻儿聚上两天，周一的早上再赶第一班车返回学校。这样一来秀珍就要一个人应付很多事情，接送孩子，照顾孩子，料理家务，另外由于李忠翰还在读书，学校发点钱总是有限，她还要尽量想办法多打点工赚钱养家，所有这些生活的担子都结结实实地落在了秀珍一个人的肩膀上。这让李忠翰不免对妻子满怀歉疚，因为歉疚，所以李忠翰想要尽快获得博士学位的心情也就越发急切了。而心情越是急切就越是对凌致远交给自己做的那些对他李忠翰来说及其无聊且豪无意义的工作心生反感。从他本心来讲，他很不愿意去写那些项目申请书。枯燥无趣倒在其次，关键是他觉得从中学不到任何东西。在他的理想中，读博是一项神圣而又光荣的事业，有幸能够从事这项事业的人应该做些更有意义更重要的事情，而不是像他这样一天到晚没完没了地写项目申请书。他不想写，也不愿意写。他只想快点儿开题，然后也能够像周围的其他博士一样埋头做学问，再然后快点儿毕业，快点儿有出息，快点儿让妻儿过上好日子。只可惜这一切都不过是李忠翰一厢情愿的想法，凌致远可从没想过要趁他的心。

　　周五，又是李忠翰该回家和妻儿团聚的日子。每逢这个日子，他原本都是很开心的，因为他在学校的每分每秒都很惦念秀珍和女儿，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和团聚的日子。然而这个周五，李忠翰的心情却十分沉重，丝毫也兴奋不起来，即使想到女儿那张稚嫩可爱的小脸儿，甜甜的笑容也兴奋不起来。手上还有凌致远交给他的两份项目申请书没有写好，其中一份凌致远要他周一就要交初稿，想到这些李忠翰的心口就像堵了一块大石头，怎么都无法轻松。李忠翰不禁在矛盾的心情里挣扎了整整一个下午，他有心留在学校利用周末的时间赶写项目申请书，可是心里又着实惦记妻子和孩子。当然，如果留下来是为做一些他认为值得和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准备自己的博士课题阅读一些有价值的专业书籍论文等等，李忠翰或者愿意做出这样的牺牲。可问题是李忠翰对写项目申请书这种事本来就从心底里抗拒，只不过导师让他写他不得不写而已。不得不写归不得不写，他也只想应付着写，能够交差了事。却怎么都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发挥主观能动性，更不愿意为这种事情牺牲和妻儿团聚的宝贵时光。经过一个下午的苦苦挣扎之后，李忠翰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把项目申请书带回家去写，这样两边便都可兼顾了。

　　虽然在周五的晚上如愿见到了妻子和女儿，但是李忠翰的心情仍旧沉重郁闷之极。吃晚饭的时候，他始终一语不发，只一个人低头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闷酒。不知不觉一个人喝了半瓶子小烧，然后便一直窝在墙角里发呆。秀珍见他有些反常，便问他是不是在学校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他只说无事。当然，李忠翰心里的烦恼也不愿对妻子说去。一是说了她未必能懂，二是他也不想让本来就负担很重的妻子再为自己担心。不过李忠翰心中的愁绪不对妻子说也再无别人可说，无从排解的忧烦就只能闷在肚子里，再浇上几两烧酒，就更加难受了。周五的晚上，李忠翰喝得半醉，晕沉沉的早早就睡下了，想着还有两整天的时间，所以碰也没碰只写了个开头的项目申请书。却不想半夜里女儿发了高烧，他和秀珍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给孩子又是喂奶又是喂药又是喂水的，折腾了半宿，好不容易熬到早上女儿的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严重了。怕女儿高烧不退烧出毛病来，李忠翰只好和妻子一起带着女儿去医院看病。医生的诊断是急性肺炎，让住院治疗。李忠翰拿不出住院费，就恳求医生不要开住院单，说自己和妻子会每天带着孩子来医院打点滴，医生也只好依了他的意思。只说先打两天点滴观察一下看看，如果不行还是要赶快入院治疗。万幸打了两天点滴后，女儿的烧就退了，李忠翰提到了嗓子眼儿的心也总算放回肚子里去了。

　　高烧虽然退了，但是病情还没有彻底好转。医生说至少还要打一个星期的点滴巩固治疗，之后再拍张胸片看看情形再说。女儿的病想要完全康复还需要时日，可是李忠翰却没办法在女儿生病时一直守在她身边。项目申请书还没写完，周一的早上，李忠翰就不得不丢下还在康复中女儿，让妻子一个人照顾她，自己匆忙赶回理工大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