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镣铐跳舞》平阳

32、第三十二章

　　在回理工大学的一路上，李忠翰的心情都是忐忑不安的。一想到回学校见到凌致远却交不出项目申请书，他就感到头晕目眩。一路上他都在情不自禁地想象着凌致远的眉头拧成一个大疙瘩对自己阴沉着脸数落自己的神态。虽然李忠翰的想象力十分有限，比起其它方面的能力更是尤为匮乏，但是到底经不住凌致远天天日日以相同的态度反复刺激。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开始，凌致远就没给过李忠翰好脸色，不犯错误都没有好脸色，就更别说交不上作业了。如此就算李忠翰是个弱智，想象力再怎么有限和匮乏，他也能想象到交不出项目申请书凌致远将会如何对待他。

　　李忠翰的读博之路才刚刚开始，他就已经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为早一天圆这个博士梦而不得不在导师的选择上退而求其次。早知道今天，早知道凌致远是这样的导师，他想或者自己就不会成为他的学生了。他甚至想他宁愿明年再考，若明年再考说不定就能考上程映溪的博士，成为程映溪的弟子。早听人说程映溪不仅在理工大学是首屈一指的好导师，就是在全国的高等院校中也是难得一见的。这些年在考博的漫漫征程中，只李忠翰认识的想成为程映溪门下弟子的考生就不下二三十人。都说程映溪在选择门生上有她完全不同于其他教授的独到的标准和要求，但是却没有人知道她的标准和要求具体是什么。程映溪对很多考生来说，都是一个充满着人格魅力和吸引力的名字。尽管他们从未见过她，也不了解她，但是越是如此，由口碑中得来的印象就越是充满了谜一样的神奇光彩。

　　程映溪是李忠翰在心中渴慕了多年的最理想的导师，最终没能成为程映溪的学生是即使拿到了博士录取通知那样的兴奋和激动都无法埋葬的遗憾。也许这遗憾太深切，以至于在李忠翰见到凌致远第一面时竟未能讳言，无法掩饰。当然，李忠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直言不讳地表达没能成为程映溪的学生的这种遗憾的心情会给凌致远带来任何不快。早在来理工大学报到之前，李忠翰就对凌致远的个人信息作了一番详细和了解和研究，他甚至读了他发表的所有学术文章。结果他发现凌致远不过是刚从英国回来，在学术上并没有什么建树，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无让人惊艳之处。程映溪却不同，程映溪不但在学术界在她的研究领域是响当当的，是名符其实的权威，她在学生中更是有极高的威信，被很多学子所敬仰和推崇。和像天鹅一样的程映溪相比，凌致远就像是一只到处乱飞的野鸭子，虽然勉强也算得上是一只“飞禽”，但是到底无法和天鹅相提并论。凌致远与程映溪之间的差距让李忠翰错误地以为凌致远大约也会和自己一样对程映溪抱有仰慕之心，却不曾料想他会有任何嫉妒之意。不曾料想凌致远会对程映溪有任何嫉妒之意不是因为李忠翰对嫉妒这个词汇以及它所表达的内涵缺乏了解，而是按照李忠翰所固有的思维方式，鸭子只会嫉妒比自己长得漂亮点儿的鸭子，鸭子是决不会嫉妒天鹅的。

　　李忠翰从一开始就犯下了很多错误，他不该对没能也不可能成为自己导师的人念念不忘，他更不该把这种念念不忘表达出来让凌致远知道。他不该轻视已经成为自己导师的人，不该不对他付出会让他提升自我感觉的“足够的尊重”，他不该用君子的度量去衡量凌致远的心胸，他更不该用自己的思维模式去替凌致远思维，他不该在凌致远劝他重新选择导师时那么轻率地拒绝了这个提议，他不该太执着于读博这个目标而忽略了别的比读博本身更重要更有意义的东西……李忠翰犯下了太多的错误，才使得自己在刚刚开始读博的时候就陷入了困境之中。然而这还不是更糟的，更糟的是已经陷入困境的李忠翰从未觉得自己犯下过任何错误，从未觉得自己遭遇的困境和自身有任何关系。他想的是他倒霉遇到了凌致远，如果他有幸能遇到像程映溪那样的好导师，那么他的读博之路一定会快乐顺畅得多。

　　“项目申请书写完了？拿来给我看看！”看见李忠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凌致远劈头便问。

　　“对不起，凌老师。我女儿生病了，这两天我一直守在医院里，实在没有时间写，不过这周我一定抓紧时间把申请书赶出来！”

　　“这就是你的理由？女儿生病了所以就没写项目申请书？你就是用这种态度读博士的？”

　　“读博士的确是不应该这么读的。项目申请书写得再好写得再多我也拿不到博士学位！”李忠翰终于忍无可忍发起牢骚来了。

　　“既然你不想写，那你为什么还要写？”

　　“因为这些都是您让我写的，我不能不写！但是我真的不想写，我想安下心来好好读书，做些正经事。”

　　“你不愿意写项目申请书你可以不写，但是你不能说我让你做的事不是正经事。如果你觉得连这种事都不是正经事，那你给我说说在你眼里什么样的事才是正经事？”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今天给我说清楚了，这个博士你到底还想不想读，不想读了说话。或者不想跟我读了你也说话，你看哪个导师好你就去投奔哪个导师，我告诉你，如果有哪位导师愿意要你，我绝对愿意奉送！”

　　“我没说不读了，也没想要换导师！”李忠翰到底还是进步了，他总算没有把心里话彻底掏干净，要知道他不是不想换导师，他暗地里早已打听过了，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导师可以换的。理工大学和其他院校不同，对导师带学生的数量有非常严格的要求，每个老师带的学生都是有名额限制的，要想收新的学生总要等自己手里的学生毕业了腾出名额来才可以。就算是有名额的教授，也总要在研究方向上吻合，而研究方向吻合了还要你情我愿，也就是说李忠翰愿意让他做导师，而他也愿意收李忠翰作学生。这些条件具备一条倒是不难，可是都具备的却没有。所以无论李忠翰对凌致远有多少不满，他也不得不继续留在他的门下。

　　“既然不想走，还想继续读下去，那就拿出个想读下去的样子来！当初你来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博士学位不是那么好拿的，一切都得靠你自己努力。你当时怎么回答的？你说你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也一定会拿到博士学位。你是这么说的吧？”

　　“是！”

　　“你就是这么努力的？你看看你，自从你报道之后你都做了些什么？什么都没做！你发表论文了吗？你开题了吗？你说你认真写项目申请书了，可是到现在为止还没申请到一个项目，这就是你的认真换来的结果？如果一天到晚只能围着老婆孩子打转你不如干脆卷铺盖回家，天天儿守在老婆孩子跟前儿过日子不是挺好？没有精力就不要读这个博士，要读就好好读，整天三心二意的能读出个什么名堂来？我今天再提醒你一次，现在放弃还来得及，如果你还是坚持要读，几年之后拿不到博士学位你谁都别怨！”

　　“……”听了凌致远这番话，李忠翰的脸憋得通红，一肚子的怨愤和委屈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冲谁发泄，他只觉得胸膛里郁闷之极，快要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