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镣铐跳舞》平阳

44、第四十四章

　　沈如放今天的心情很落寞，今天本来是小娅该来诊所治疗的日子，不过她却没来。昨天快下班的时候她给他打来电话请假，说这个星期一直都有事，来不了诊所了。他没说什么，可心里却很失望。他也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心情，她不是他的什么人，她在和一个叫凌霄的男人谈恋爱，可是等待却一厢情愿地开始了。每天象等待恋人一样的等待她，明知道她不会来，明知道不可能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遇见，但是他的心还是会为一个开门的声响，一个在大街上偶然擦肩而过的似曾相识的身影而怦然地动了再动。一个星期只能见到她一次，有的时候一个星期还见不上一次，比如这个星期，但是她却仿佛总在他身旁，有时候一个转身竟似乎听见了她的心跳，而有时不经意地抬头，竟又似乎看见了她迷人的眼眸。她变成了影子，有无数个，满满地占据了他的时空，可实实在在有血有肉的她却迟迟不来，等得他心焦，又心焦。

　　他自认是个成熟而又乐观的男子，因为是从事心理学工作的，所以他还自认是懂得如何调节情绪和心态的人。可是现在呢，好像所有惯常的节奏和感觉都被左小娅打乱了，面对自己突然出轨的心他竟然束手无策。以前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前看街上的景致，是雅趣，是悠然，是放松的惬意，如今不论何时站在窗前，感受都不一样了。因为总是试图在十五层楼的高度去聆听她来时的脚步叩响街道的声音，因为总是试图在十五层楼的高度于人烟浩渺的街上去辨识她的身影，一分一秒无不在期待她能够在意想不到的时间意外地出现，因此，站在窗前的时间再也不是雅趣，不是悠然，不是放松的惬意，而全部成为了煎熬。

　　这个傍晚也一样，下班的时间过了，他仍然站在窗前等，他忍受着煎熬，不想离开，虽然她打过电话了，明明白白地说不来了，可他还是不敢走，怕错过万一。

　　一直等到了六点钟，天已经黑透了，从窗口俯瞰下去，街道流火一样，他想她是真的不会来了。“真是太傻了，像个小孩子，真幼稚！”他不禁暗暗地嘲笑自己，转身去衣帽架上拿起外套，穿上，戴上围巾，走到门口刚想出门，想起车钥匙没拿，又回到桌子那儿拿车钥匙，刚将钥匙抓在手里，就听见走廊里突然响起了脚步声，他的身体立刻变得僵硬起来，他紧紧地抓着钥匙，一动不动，不敢弄出一点声音，他仔细听那脚步声，他努力辨别着，却越来越听不清了，渐渐远了，终于沉寂，空气里唯余下自己呼吸的声音。他不禁长长地吐了口气，感觉抓着钥匙的手有点疼，于是抬起手张开手掌看了看，发现手指竟被钥匙硌出了一道深深的痕。他不禁又长长地吐了口气，将钥匙重新握住，用力捏了捏，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中正街上很堵，开了二十几分钟的车，也才走了两三百米去，沈如放有些心烦意乱。好不容易车子蹭到了佳美购物中心门前，就见从购物中心的停车场里出来的汽车排着长龙等待加入本来就已经很拥堵的中正街，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沈如放的心情越发烦乱起来。他往两旁看了看，发现佳美购物中心的西侧有一条小路，往那条小路里去的车子相对少些，想不如先进那里去，也许可以绕过这个拥堵的路段，于是他开始在此起彼伏的汽车喇叭声中往里侧并线，足足花了十几分钟沈如放才总算把车子开到了佳美购物中心西侧的那条小路上去了。小路上虽说车也不少，但是通行还算顺利，而且相对中正街也安静多了。在这条小路上又走了几分钟，眼前竟横着冒出一条巷子来。因为路口是丁字型的，车子没办法继续往前开了，沈如放便只好顺势右转拐进那条巷子里去了。

　　这巷子比刚才那条狭窄的小路宽敞了不少，巷子里很热闹也很繁华。虽说规模气势跟中正街不能比，但是这条巷子却有中正街所没有的味道。它也热闹，但不嘈杂，它也繁华，但不纷乱。这是一条和这个现代化的都市完全不搭调的小街，气质和韵味都是古色古香的，青砖的建筑，红漆的大门，铜制的门环，石板路，路两旁的商家门前挂着各式的灯笼，有方的，有圆的，有单只的，也有成串的，星罗棋布，在夜色里发出温暖的红色的光，点亮了一整条巷子，远远地看去是一派的祥和喜庆。商家的门脸儿有的挂各色木质的招牌，还有的兼挂着青白布制成的三角或长条的酒旗，迎着夜风招展。就连药店都跟古时的药铺似的，门前竟悬着葫芦挂着鱼符，然而可能是担心现代人到底不是个个都明白那葫芦和鱼符的意思，所以药店也有醒目的汉字招牌及提示24小时营业的灯箱。巷子的两侧守着马路边有画糖画的，有捏泥人的，还有穿着古装的店小二在饭馆酒肆的门前热情地招揽客人，这巷子里的情景不禁令沈如放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把车开进了古代中国的一条街上去了。

　　“怎么天天在中正街上走，竟没注意离它不远还有这样一条特别的小巷呢？”沈如放一边开车一边往四下里看，试图找到路牌一样的东西，想看看这巷子究竟叫什么名字，可是到处也看不见路牌。这时一座跟这条巷子一样古色古香的建筑出现在沈如放的视野里，这恐怕是这条巷子里最宏伟最惹人注目的建筑了，有三层高，样式很像是古代的戏楼，然却是全封闭的，且被现代的照明技术所关照，远远地看去玲珑剔透金碧辉煌。抛开灯光的元素，这座建筑的本身倒很有古风雅韵，他只瞥了一眼就很喜欢。却不知是做什么用的，猜是戏院又觉得这地点未免生僻，如今大的戏院和影城都在繁华的大街上，谁在这小巷子里经营戏院不是要亏死了？既不可能是戏院大概就是酒楼了，建成这个模样图的也许就是个复古的特色，想必还是酒楼可能性大些。沈如放一边在心里胡乱地猜测着一边继续将车子往前开，巷子里虽然不拥堵，但是往来的行人和车辆也很多，车子也开不快，只能是缓缓地向前滑动。随着车子缓缓前行，那建筑的门脸渐渐呈现在沈如放的眼前，门楣上有一个蓝色的小牌子，用白字写着九帽巷28号，字虽不大，但在灯火的光照下也还醒目。“九帽巷28号，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呢？”沈如放心中疑惑，抬头去寻那建筑的招牌，就见招牌上写着玲珑戏院几个字。“还真是戏院，玲珑戏院，这名字倒是很好听，可是怎么在小巷子里呢？不知演什么戏，能有人看吗？”他这样想，有些好奇，很想进去看看。反正回去也是无事可做，不如在这里看场戏，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票，几点开场，是不是来得及在这附近吃点东西。沈如放想着这些问题，还没有最后拿定主意，于是把车速放得更慢了。正在这时，他突然在戏院门前的人群里发现了凌霄的身影，乍一见时以为看花了眼，又定睛细看，才确定是他了。他和凌霄只见过一面，但凌霄的脸在他脑海里如刀刻的版画一样清晰。当然凌霄的样貌并没有出众到让人见了一面就会牢牢记住，但是沈如放却记住了，这倒并不是因为沈如放的记忆力比别人都好，只不过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左小娅恰好在凌霄的身边，而那个画面，那个左小娅和凌霄肩并肩的画面竟是那样鲜明地刺痛了他的心，他如何能够忘记作为那画面重要组成部分的凌霄呢。

　　就见凌霄正站在戏院门口东张西望，他身边还有一个人，却不是左小娅，而是个男的。那人年纪看上去比凌霄大些，但也大不了几岁。小娅今天没来诊所，难道是和凌霄约好了来看戏的？这个想法突然跃入了沈如放的脑海，于是他不再犹豫，迅速将车子停进戏院对面的一个小停车场。把车子停好后沈如放下车关好车门锁车，再一抬头时就看见左小娅从戏院的门里出来了，直奔凌霄和那个男人走过去，三个人彼此说笑了一阵子，因为隔着马路，离得远，沈如放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就只见小娅将一个大信封递给了凌霄，又说了几句什么话，然后便转身又往戏院里头去。沈如放一直盯着左小娅，一直看着左小娅的背影消失在戏院的大门里，这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收回来重新转向了凌霄。

　　凌霄打开左小娅刚刚交给他的信封，从里头抽出两张彩色的宣传页，好像还有两张戏票，应该是戏票，就是戏票的样子。凌霄拿在手里翻看了一阵子，最终将手里的东西分成了两份，将其中一份递给了旁边那个男人。两个人似乎并不忙着进去，而是一边翻弄着宣传页一边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沈如放犹豫着，不知道合不合适过去和凌霄打个招呼，有心不打招呼，就当没看见，又抑制不住想知道内情的好奇心，他们到底是不是来看戏的？来看什么戏？怎么来了两个男人？他们为什么不跟小娅一起进去？这些疑问此刻都梗在沈如放的心口，实在是想一探究竟。他终于决定过去和凌霄打个招呼，于是便大踏步往戏院的门前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