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镣铐跳舞》平阳

57、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凌致远前前后后想了一个星期，想什么呢？想自己该以什么借口和方式去拜望一下石泉友才不至于显得唐突，还有究竟是到他家里去拜望好还是到他办公室去拜望好。凌致远如今的苦恼早已不是被石泉友拍了肩膀心有不甘的苦恼了，他当下最烦心的是不知如何才能和石泉友尽快拉上关系。这件事凌致远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总觉得无论用什么借口什么方式去拜望石泉友都不恰当，去家里去办公室也都不合适。

　　当然最理想的状况是能在路上与他单独偶遇，随便寒暄几句，然后便可自然而然地邀请他一起吃饭，若刚巧他吃过饭了，那就邀请他一起去喝茶或是去桑拿。所谓盛情难却，石泉友大抵也不会不给他凌致远这个薄面。若一起吃饭了，喝茶了，桑拿了，接下去的事情就有章法了。问题是吃饭，喝茶，桑拿，这些都容易做到，不容易做到的是这偶遇二字，若说劳心费神也需得是在这两个字上头了。像石泉友那样的大忙人，若不苦意安排哪时能得与他在路上单独偶遇？

　　这一点想明白了剩下的便是如何千方百计让这等偶遇事件实实在在地发生，为了这点目的，凌致远过度思虑，以至于每天的头发都要比从前多掉一二十根。凌致远有个习惯，每次梳头时总要把掉下来的头发收集起来，仔细数一数掉了多少根。每掉一根头发他都心痛得什么似的，仿佛那并不是人体新陈代谢的结果，而是上帝在无情地掠夺他在人世的宝贵华年一样。那种心痛是带着恐惧的深入骨髓乃至于灵魂的痛，而因了这痛，他也便格外地在乎自己在世间的所获所得，对于名利的渴求也变得一日比一日更热烈更执著更迫切。“时不我待，岁月无情啊！”他常常会在揽镜自视日渐光秃的头顶时在心底里重复发出如此这般的深深感叹。

　　功夫不负有心人，凌致远到底没有白白付出掉头发的代价。这天他终于捕捉到了一个石泉友下午一点钟要去科大开会的信息，于是他连中午饭都没吃便一口气跑到科大去，把下午开会的时间地点都打探清楚了。得知三点半钟会议就结束，说明会议举办方没有为与会者安排晚饭，这正合乎了凌致远的心意。凌致远还按照打听来的开会地点找到了下午要举办会议的那间会议室，并用步子来来回回仔细丈量了从会议室到楼门口的距离，认真估算了从会议室走到楼门口大约需要的时间，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凌致远便早早在科大的校园里埋伏下了，只等着与开完会后当从会议室所在的那栋楼里走出来的石泉友“偶遇”。

　　凌致远在科大乱转了两个多小时，估计会议要结束的时候回到那栋楼附近，又等了十多分钟，才看见有人陆陆续续从楼里出来，想必是散会了。凌致远这才一步步不慌不忙慢慢腾腾地往楼门口踱，踱到一半时发现石泉友已经从楼里出来了，他赶紧加快了脚步一溜小跑，快要到石泉友跟前时才又放慢了脚步。
　　“呀，石教授，您怎么在这儿？”凌致远故作惊讶地叫道。
　　“哟，凌教授！”石泉友的意外表情倒分外真实。
　　“您这是…..”
　　“来开个会，刚开完。”
　　“噢！我来科大办点儿事儿，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您，还真是巧了。”
　　“这样啊，那快忙去吧，我先走了。”石泉友说道。
　　“哎，别呀，我的事情早办完了。相逢不如偶遇，平时请都请不到的人，今儿刚好撞上，哪能就这么让您走掉呢！”
　　“听凌教授这话还有什么安排？”
　　“别取笑我了，我哪敢安排领导呢，是请，真心实意诚恳地邀请！”凌致远一边说一边抬手看了看表，“现在这个时间不早不晚的，回学校也做不成什么了。既然遇上了，天儿又这么冷，不如一起去洗个澡，然后一起吃个晚饭，不知石教授肯赏光否？”
　　“凌教授，这….”
　　“以后您就叫我老凌吧，这样我听着亲切。”
　　“那好啊，咱们彼此彼此，你也别一口一个石教授地叫了，我听着也别扭。你也叫我老石好了。”
　　“行，只要领导一声吩咐我绝无二话！”
　　“别这么说，咱们都是同事，我哪算什么领导呢！”
　　“领导就是领导，哪有算不算的道理。”凌致远谄媚地笑着，“走吧，给我个面子，您要是不肯赏光我这张老脸可就没地方放了！”
　　“那就去洗个澡，放松放松？”
　　“哎，这就对了，我知道您是大忙人，可是再怎么忙也要劳逸结合。要是为了工作把身体累垮了咱们理工大学的损失可大了去了！就算您自个儿愿意，咱们全校师生还不答应呢。”
　　“哈哈哈！”凌致远的几句话说得石泉友是心花怒放，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老凌，想不到你这人说话还挺风趣的，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两下子，表面看上去一丝不苟的，我还以为….”
　　“所以说嘛，这人啊得交往，交往了才能知道是不是投缘！”
　　“说得是，说得是！”石泉友连连点头。
　　“那咱们走吧，我知道附近有一家洗浴中心，很不错的！”
　　“好，走吧！”

　　如此，两个人一拍即合，相互说笑着往校门口走去了。

　　李忠翰经过百般努力总算于日前做完了他的博士开题报告，关于开题他没有得到凌致远的任何指导，是他自己订的题。虽然开题不过一种形式，什么都说明不了，很多博士的毕业论文和他们当初开的题都有很大出入，有的甚至相去十万八千里。然而尽管如此，开题总还是要的，那表示你为自己的博士研究生涯做了一项最原始的计划，选定了一个最初的目标，然而计划总是要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的，目标也可以随时改变。可不管将来如何调整和改变，博士生们也总要有这样一个可供调整的计划和可供改变的目标。

　　然而即便如此，这种流于形式的开题还是有差别的，就像有人给了你一张白纸，让你在上面画上你几年之后的发展蓝图，然后尽可能照着这幅蓝图去经营和建设你的未来。这时有人就会画得很实际，在自己的能力可实现的范围内尽量把蓝图画得精致，而有人就画得很不实际，花团锦簇无限繁荣，看上去很好看，然而却是永远只能定格在纸上的蓝图，是永远不可能变做真实风景的蓝图，李忠翰给自己画的恰恰就是这样的一幅蓝图。

　　李忠翰开的题是他所学的专业范围内最顶尖的课题，也就是说是当今这个领域的学术大师们都无法解决的难题，李忠翰开的就是这样的课题。没办法，他的心很大，他想要拿到博士学位的愿望实在太迫切了。他还把开题报告拿去给凌致远看，凌致远看了几眼便扔到一边去了。他知道李忠翰给他的是几张废纸，那纸上写的东西别说李忠翰就是他也一辈子都做不出来。虽说这个世界总会有奇才，什么时候都有可能从某个角落里突然地杀出一批黑马来震惊世界，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却把大名鼎鼎的英雄斩落马下绝对不是历史的个案，这凌致远是知道的，不过他仍然放心，因为他百分之百地确定，李忠翰绝不是什么奇才，更不可能成为黑马。然而这些话他也懒得跟李忠翰说去，他能不能毕业他本就不关心，事实上他倒乐于看到博士学位成为那个呆头呆脑的李忠翰的一辈子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