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镣铐跳舞》平阳

58、第五十八章

　　做完开题报告之后李忠翰的心情可算稍稍好些了，不像前些日子。前些日子他的心情可是非常不好，虽说自打来到理工大学后他的心情一直都没好过，但是前一阵子是尤其不好。这一者是因为和导师凌致远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二者是因为女儿又生病了。不过这一者倒还在其次，和导师相处得不好，早不是一天两天的烦恼，烦恼得长了，他便也麻木了。倒是女儿生病着实令他受了不小的折磨，女儿这次生病病得很重，医生严正建议住院治疗，并警告说如果不住院，任何后果都要由患儿家属自负。李忠翰和秀珍不敢拿女儿的生命冒险，只好硬着头皮同意住院。同意是同意了，住院费却没有着落，李忠翰只好回学校到处借钱。由于他心情本就不好，也为借钱时便于开口，李忠翰便把凌致远不给他发钱的事宣扬了出去。其间自然夹杂了一些不平情绪，少不得在同学面前抱怨几句，什么你看你们的导师多好，不但给你们按月发钱，还给那么多，我呢，导师不但不给钱，还让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杂事，又说自己天生时运不济，有什么好的从来贪不到自己头上，好不容易考上了博士，却又遇到这样的导师，还能怎么办呢，也只有认命。

　　给女儿到处借住院费的那几日，李忠翰快成了祥林嫂，见人就说导师不给发钱的事，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说得多了，不但没得来同情，反致招惹了不少的厌嫌，很多同学远远地见了他便会忙不迭地掉头而去，唯恐避之不及。不过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女儿的住院费东拼西凑总算将将够了，治疗也很顺利，仅住院一个星期就超乎预期地康复了。虽说因为女儿住院他和秀珍欠了些外债，但好在并没有超出他们的偿还能力。女儿的病好了，如今一直令他耿耿于怀的开题报告也总算做完了，他的心情也便好了一些，尽管仍旧无法像拿到博士录取通知书时那样舒畅痛快，但到底不是那样压抑郁闷了。

　　桑拿房里的温度已有九十度，石泉友还在往桑拿石上浇水，凌致远中午本就没吃饭，更加上桑拿房里九十度的高温和氤氲的水蒸汽，此刻他早已被蒸得七荤八素，几至要虚脱了。
　　“这蒸桑拿呀温度高了蒸着才舒服，蒸完了也才痛快。想想看，随着汗水的流出，每一个张开的毛孔，排出了体内新陈代谢的废物。肩膀、腰部每一块容易酸痛的肌肉都软了。每一根神经都放松了，身体象被仔细地熨过一样舒坦……”凌致远已难受至极，石泉友却蒸得兴致正酣，滔滔不绝地讲着蒸桑拿的个中体验。

　　“您连蒸桑拿都能蒸出这么深刻的体会来，我有的学了。”凌致远虽然很难受，却不得不强撑着，毕竟和石泉友同蒸桑拿的机会来之不易，他可不想轻易扫了这位理工大学公认的财神爷的雅兴，他实还指望着这位财神爷能够成为他人生的一大贵人，好能伸出一双贵手接引他，而致他终于能够大器晚成。

　　“老凌啊，你现在的日子似乎不太好过呀！” 凌致远正热得迷迷登登之际，忽听石泉友说道。
　　“当着真佛不念假经，我也不瞒您，我的日子是真不好过。”凌致远见石泉友架了梯子，立时兴奋起来，热不热的也顾不得了，连忙抓住那梯子往上爬。
　　“我听说了！”石泉友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了这么一句。
　　“听谁说的？”凌致远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从石泉友的话音里不难判断理工大学已经有人在说他的闲话了。
　　“你有个学生叫李忠翰的吗？”
　　“有啊，怎么啦！”
　　“你是不是停了他的粮饷啊？”
　　“这个事情……”凌致远很是尴尬，“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不过是暂时的，我的日子不是不好过吗，我想着等申请到了项目……”
　　“老凌，日子再难学生那点钱还是要给的，否则他在外面给你到处散布，好说不好听不是？”
　　“您是听他说了什么了？”
　　“我哪有那个闲工夫跟他说话，我是听我的学生们说的。他前些天到处跟人说这件事，现在恐怕全理工大学的人都知道了。”
　　“说起这个学生我真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我早不想要他了，是他非赖在我那儿不走。我这个人就是心软，经不起他软磨硬泡，只好留着了。想不到他却是这样的人，简直是恩将仇报。看来，这个学生是真的不能要了，明儿我就把他开了，他爱去哪儿去哪儿。理工大学那么多有名望的导师，他非要在我门下不成？”凌致远简直快气成气球了，身体里都是气，五脏六腑里是气，十二经脉里是气，周身的细胞里也都是气，仿佛连皮肤都被那些气给涨薄了一样，总之，此刻的凌致远是被那个李忠翰气得几乎要爆炸了。
　　“开了他容易，可是哪个导师还会要他？都不要他，他会急的，真逼急了，你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你毕竟是导师，人家会说你连一个学生都容不下。”石泉友看也不看凌致远，半躺在桑拿椅上闭着眼睛，一副说梦话的样子。
　　“……”凌致远连气带热喘气都难了，这会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还是留着他吧！”石泉友说道，仍旧半躺着，闭着眼睛。
　　“留着他做什么？给我上眼药？”凌致远总算喘上一口气来。
　　“嗨，一个不懂事的学生，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要紧的是你自己的发展！发展是硬道理，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带领中国走向强大的伟人说的。”
　　“道理我懂，我也想发展啊，可是往哪里发展怎么发展呢？我这大半年没干别的，尽申请项目来着，可到现在一分钱的项目都没申请到。没钱什么事都办不成，你也看见了，连学生的气都要受呢！”
　　“乱撞当然不成了，这凡事都有规律有门道，使用杠杆得有支点，使用滑轮得有动滑轮才能省力，你是学理工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不会不知道吧！”
　　“当然知道，不过这我可得指望您了，您在理工大学可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上上下下没有不景仰的。我才从英国回来才几天啊，您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了。”
　　“老凌，你真是说笑了，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我可不是说笑，我是个实在人，当着明人我也不说暗话。支点也好，动滑轮也好，您好歹帮忙置办一样半样的，我也好先把局面打开，把工作开展起来。您放心好了，我凌致远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徒。”
　　“我听说你和程教授是同门师兄妹呢，你怎么不请她帮帮你呢，她手上可是有上千万的项目。”
　　“她怎么跟您比呀！”
　　“怎么不能比呢，她在学界的威望很高，在理工大学的口碑也极好，说话就要换届了，说不定下届校长的人选非她莫属。”
　　“她是我的师妹，我了解她。她做学者可以，做官是不行的！”
　　“怎么这么说？”
　　“她没有做官的能力，不像您，口碑威望都不比她差，能力却比她强很多，我看这个校长的人选非您莫属！”
　　“哎，老凌，可不能这么说！”石泉友突然睁开了眼睛，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这话咱们哪儿说哪了，可不能到外头说去。”
　　“放心，这话我也只对您一个人说。”
　　“老凌，你这个人满好，就是没碰到好机会！”石泉友用十分真诚的语气说道。
　　“老石……”听了石泉友的话，凌致远激动得几欲痛哭流涕，“我今天可真是遇到知已了，就冲您这句话，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凌致远的地方您尽管开口，我决无二话，俗话说得好，士为知己者死嘛！”
　　“老凌，言重了！言重了！”石泉友做出一副很谦和的样子，“你的处境我晓得了，不就是申请项目嘛，我帮你留意就是了！还有，以后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说，能帮忙的地方我会尽量帮。”

　　尽管桑拿房内九十度的高温，氤氲的水蒸气令凌致远几乎快要窒息，然而听到石泉友说了这几句话后，他便在这种极为恶劣的条件下坚强地心花怒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