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Swire

1、壹

　　初夏，菡萏生香，竹帘半卷，凉风习习，某座奢华森严府邸的书斋内，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

　　“老师。”高大身形的男子压着步无垠，眼神充满痴狂眷恋。

　　步无垠面对他的强势，脸上泛出不正常的潮红，目光恍惚，却没忘记说：“殿下…不可。”

　　东宫太子，也是这座府邸的主人，执着步无垠绵软的手腕，坚定道：“有何不可。”

　　步无垠是个毋庸置疑的能人，拖着一身病骨还能考上科举一甲，国朝状元。待入了翰林院，在皇帝的示意下，当了当时还是二皇子，桀骜不驯的朱在渊的老师。

　　皇帝的原本目的是，让性格宽和的步无垠辅佐二皇子，让二皇子少沉迷玩乐，多做正事，也是怜惜步无垠这位人才的意思。

　　毕竟，朱在渊乃皇后所出，身份尊贵，哪怕上头还有一位太子哥哥，在帝后心中的地位也是很高的。步无垠当了朱在渊的老师，在官运上可能有些阻碍，至少在宫廷延医用药十分便利，不至于像流星一般陨落。

　　只是皇帝万万没想到，此二人皆是野心勃勃，迅速勾搭成奸。

　　惊才艳艳的步无垠终究将朱在渊调理得成为符合皇帝标准的太子，先太子被废被软禁，朱在渊顺利上位。

　　太子殿下的野心却不仅限金銮殿上那把椅子，他还想要他的老师！

　　早在太子初立时，恼羞成怒的皇帝便把步无垠外调湖北为官。

　　湖北府是朝廷的粮仓之一，步无垠在湖北当巡抚，居正三品，哪怕是京官外调，不能算是个差的差事，人人都道步无垠深受器重。只是，湖北既然是个沃野千里的好地方，人和事就多，巡抚衙门所在地汉州，既有老牌的藩王，又有根深蒂固的世家，还有上上下下无穷无尽的事务。

　　把时时需要喝药吊命的步无垠塞到一个这么个错综复杂的地方，跟谋杀也没什么区别。

　　也难怪步无垠三年任满回朝述职，太子就急吼吼地把人拉回自己的地盘……

　　此刻，步无垠与太子四目相对，面对对方眼睛里燃烧的熊熊爱恋，却是扭过头，咳得几乎肺都要出来了。

　　太子呼吸一滞，大掌抚上步无垠胸口，沉默为他顺气。

　　隔着重重衣物，步无垠仍被那大掌烫着似的，想后退，只是在太子的强势下，没有得手。

　　步无垠咳得喘息起来，太子无计可施，心痛又焦虑，道，“我去宣太医。”

　　“不必…”
　　步无垠不是病，而是中毒，这点太子其实也知道。喝那些苦药，除了增加步无垠的味觉痛苦，没有其他作用。

　　太子瞪着他，“难道找不到解药前，都要如此。”

　　步无垠总算咳得轻一点了，嗯了一声，只是感受到对方焦虑得想杀人的气氛，不免安抚，“我已经有眉目了，廉珧也…在路上了，殿下…放心。”

　　他一句话分成几节，气若游丝，呼吸平顺后，竟然闭上眼睛，要睡过去了。

　　太子连忙摇醒步无垠，“不能睡，醒醒。”

　　步无垠苍白的脸泛着潮红，在太子粗鲁的动作下，眼睛又勉力睁开，喘了好几口气。

　　这不是太子恣意妄为，而是步无垠交代过，若是他白日睡着，晚上毒发后就无法入眠，必须在白日保持清醒。

　　步无垠从睡梦中强行被唤醒，眼底疲倦又加深了一层，不过看向太子的目光多了一份欣慰。

　　初初中毒时，步无垠的属下同样心痛心焦，想让他安眠，便没有唤醒他，结果导致步无垠晚上未能入眠，且发烧了三日三夜，毒又入骨了一分。

　　太子却一分不打折地执行了步无垠的嘱托，步无垠正要说几句话感谢他，微微张开的唇却被吻住了。

　　与心爱之人唇瓣相贴，是最美好的事情，何况步无垠口中药香弥漫，让太子沉迷不已。

　　步无垠不反抗，太子愈发大胆，正要身躯紧追，施展手段把自己老师吻得头晕目眩，步无垠却以从所未有的力度推开他，扭头咳出一口血。

　　太子：……

　　书斋内很安静，荷香的芬芳阵阵席卷，步无垠声音轻轻道：“臣告退。”

　　太子一动不动，“你硬了。”

　　步无垠眼皮都未动一下，声音虚弱却平静，“殿下也是男子，难道不知道，起反应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种毒十分折磨人，不过步无垠若是意志稍微软弱些，当年连考场都上不了。他对自己的毒，隐瞒了不少东西。

　　太子没有说话。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步无垠不是这样的。当初步无垠惊才艳艳，不仅策论作的好，更是书画双绝，身子骨又十分不好，皇帝便没有让他在翰林院修书浪费时光，直接当了御前侍读。

　　太子当时还不是太子，也不关心朝政，没有与大哥一起陪同父皇当殿试考官，便是在御书房看到的这位侍读。

　　步无垠乌黑温润的眼睛，虽然是伪装的，也散发着生命的火光，让他一见倾心。于是，便也没有反对皇帝将人塞到自己身边，反而欣然笑纳。
　　哪像现在，像几乎要断了线的风筝，一阵不大的风，就能让他轻松殒命。

　　太子喃喃道，“若是再来一次，该多好。”
　　他想，若生命重来一次，他一定不要这个东宫之位，而是直接就藩，带着步无垠风流一世便罢。

　　步无垠只当朱在渊的荒唐病又犯了，脸色有些不悦。
　　他虽然默许了太子的心意，却没有真正接受。皇家之人，最为薄情，他也不愿被视为禁-脔。

　　太子伸手，抚平他眉心，说，“我只是想到别的事去了，你莫恼。”

　　太子有时在步无垠面前不会自称孤，步无垠纠正了十几年，就懒得纠正了，他的呼吸总算平顺些，抓开太子的手，淡淡问，“什么事。”

　　太子温和一笑，完全没有在外头的冷酷桀骜，“我们相遇的事。”

　　步无垠无语，这件事朱在渊时不时就拿起来怀念一下，他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步无垠对太子的第一印象其实不太好，他早就听说过朱在渊的名声，御书房相遇时，朱在渊那副金尊玉贵又吊儿郎当的模样，让人看了牙痒。
　　偏偏，他们注定要纠缠在一起。

　　太子何等观察能力，又对步无垠何等上心，一见他神色，笑意加深，“老师在心中腹诽我什么，腹诽不是君子所为罢。”

　　步无垠懒懒道，“想你当年自恋又自大，让人受不了。”

　　太子哈哈大笑，啄了步无垠嘴唇一下，道，“嗳，原来老师那么容易受不了么。”
　　他目光灼灼，笑意暧昧，一语双关，明眼人都知道在暗示什么。

　　步无垠没好气，“少动手动脚。”

　　太子十分无辜，“君子动口不动手，孤只是动了口而已。”

　　步无垠看着他，眼神明晃晃的写了四个字：你真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