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烟火往下坠》象馜

24、chapter 2-4

　　北京，仲丘地产总部。
　　会议室。

　　六年来都没有怎么笑过的小邱总，此刻正带着令人疑惑的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在会上宣布：“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将重心放在中海。”

　　许透和小辫子哥哥都停下手上敲键盘的动作，纷纷看向邱弋。
　　邱弋不是独裁风格，每每开会宣布决定之前，通常会和相关人员先讨论可行性后，再公开。
　　明显，关于这件事，会上没有一个人提前听说过。

　　邱弋继续用如沐春风的心情说道：“中海现在虽然是一个小城市，但有国家扶持，政府已经出了详细方案，未来五年会实现堪中沧三城一体化，发展空间大，前景利好。”

　　邱弋说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向扑克脸的邱弋，此刻满脸温和地看着大家，广纳贤言：“说说你们的想法。”

　　突如其来的议题，大家都不了解，能有什么想法。

　　哦对对对，邱弋看到大家的表情，才想起来，自己太兴奋了。
　　他打开电脑，将政府明文出台的建设堪中沧三城一体化的文件投影出来给大家看。

　　大家还以为是什么建设性方案或者是分析报告，这个……老板，我们刚刚也从网上搜到了呢。

　　许透和小辫子哥哥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表情是同款疑惑。
　　这位哥今天这是怎么了，开这个会的目的又是什么，还有干嘛一直笑眯眯，各种迷惑行为，令人毛骨悚然。

　　在等待众人发言期间，微信弹出一条消息，是余念发来的。
　　邱弋划开看了眼，是他昨天布置给她的作业。

　　这已经是邱弋找回方栀栀的第六天。

　　余念也够狠，除了公事以外，一律不回邱弋的消息。
　　既然如此，邱弋只好没事找事，给余念布置各种作业，像什么方案啊、图纸啊，一来一往，加厚两个人的聊天记录。

　　此刻，邱弋看着余念发来的图纸，没来由提嘴笑了一声。

　　参会众人，今天第N次表示：“……”

　　邱弋放下手机，见没有人发言，继续：“工作安排方面，大家继续推进手头各项任务，中央ET项目到收尾阶段了，梅姐你多费点心，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
　　邱弋语毕，许透开口问：“中海那边的项目，需要我们总部同事支撑吗？”

　　邱弋：“还没到那个阶段，暂时不需要。”
　　邱弋说完，大部分人都松了一口气，其实项目做不做，也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于他们而言，最关心的，就是会不会被外派支撑的问题。

　　邱弋：“我后天出发，这两天都在公司，大家整理一下，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
　　大家点点头。
　　邱弋率先起身：“散会吧。”

　　大家陆陆续续收拾东西起身后，许透走向邱弋，问他：“有空聊几句吗？”
　　邱弋：“你说。”
　　许透看了眼三三两两还留有人的会议室，对邱弋说：“还是去你办公室聊吧。”
　　邱弋抬了下眉，应允下来：“行。”

　　进了办公室，许透也不绕弯子，第一句话就问：“你见到栀栀了？”
　　听到这个名字，邱弋嘴角便勾了起来：“见到了。”
　　虽然许透才是在六年后，第一个遇见方栀栀的人，但她还是表示不可思议：“真的是她？”

　　是她。
　　别说她只是改了个名字，就是化成灰，邱弋也认得。

　　许透回想起在咖啡馆门口遇见栀栀的画面，奇怪：“可是……她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啊？”
　　邱弋：“不奇怪，她也不认识我。”
　　许透眼珠子陡然睁大：“她失忆了？”

　　邱弋：“……”
　　许透从邱弋的表情知道了答案。

　　许透：“那是为什么？”
　　邱弋耸了耸肩：“就像六年前无缘无故消失一样，不知道理由。”

　　提到这个，邱弋明媚的表情明显黯了下来。

　　六年前，方栀栀不告而别后，邱弋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他们这些朋友都看在眼里。
　　许透有些心疼地看着邱弋，心里一直压着一个问题，今天终于有机会问出口：“当初那么困难的情况下，她却不告而别，你就没有怪过她吗？”

　　邱弋：“怪。”

　　也就是在栀栀离开后的第一年里，邱弋压根没有精力去伪装自己，所有的痛苦都是外露的。
　　到了第二年，邱弋就再也没有提过“方栀栀”这三个字，他不提，许透他们更不敢提，所以过了这么久，许透已经不确定，对于方栀栀，邱弋执着的，到底是爱，还是恨了。

　　邱弋陷入回忆，眼神渐渐涣散开了：“我怪她从头到尾都不肯依靠我，出了任何事情都只会对我保持沉默，一句话不说就这么一走了之。”

　　许透难掩意外：“所以，你还是觉得，她当初离开你，是有什么原因的。”

　　邱弋从来没有怀疑过：“六年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许透：“你学管理，学建筑，进你父亲的公司，做一切你之前不感兴趣的事，就是为了找到方栀栀，弄清楚她当初离开你的理由吗？”

　　邱弋看了许透一眼。
　　这六年，他只是发了疯一样地想把方栀栀找出来，什么是感兴趣，什么是不感兴趣，他没想过。
　　同样，他也没有认真想过，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弄清楚当初栀栀离开他的理由吗？

　　邱弋沉吟片刻，走向落地窗，看着窗外悬挂的海报。
　　他怕方栀栀找不到他，干脆告诉全世界，他就在这里。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邱弋就弄清楚了自己的心。
　　当初离开的理由似乎不是最重要的。

　　邱弋看着窗外，说：“我只是为了让她回到我身边。”

　　许透发怔地看着邱弋的背影，无奈却也理解地笑了出来。
　　谁叫他们都是一类人。

　　……

　　两日后，MUDE建筑设计事务所楼下。
　　一辆黑色大奔已经在楼对面停靠了许久。

　　为了试探余念下班与否，邱弋坐在车上，发了一份需求给余念，余念很快修修改改，发了一份对应的方案过来。
　　邱弋抬头看了眼大楼依旧明亮的灯光，在微信上问余念：“还没下班？”

　　余念秉持一贯高冷风格，私人问题一概不回。

　　邱弋看了眼腕上的表，已近九点，这个时间还在公司的员工已寥寥无几。
　　邱弋下车，缓缓过街，走近MUDE办公楼。
　　有位拿着公文包的男职员从楼里走了出来，邱弋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去问问情况，从更远的地方，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邱弋无意瞥了一眼，正是余念。

　　邱弋当即收住脚，返回车上，拉开副驾驶座的门，把一大束玫瑰花取出来，藏在身后。

　　只见余念拖着一脸疲惫，原本没有表情的脸，在见到陈遇一本正经捧着一束向日葵模样的时候，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陈遇更甚，见到余念笑，心都化了，嘴角自然扬了起来。

　　余念看着陈遇手上的花，问：“什么情况？”
　　陈遇摆了摆手上的向日葵，满脸笑意说：“显而易见，花~”
　　余念弯起眼角：“是干嘛的？”
　　陈遇把花递给余念：“送给你的。”

　　余念接过来，看着一株株长得极好的向日葵，笑着问：“为什么送我？”
　　陈遇：“那天在机场送你花，你反应好像不是很大，我想看看，送哪种花给你，你会比较喜欢。”

　　余念看着陈遇，说：“那你之后别送了。”
　　陈遇：“为什么？”
　　余念：“因为我最喜欢向日葵。”

　　陈遇怀疑地看着余念：“哦？你这话说的，意图太明显了吧。”
　　余念：“真的。”
　　陈遇刨根究底：“那你为什么喜欢向日葵？”

　　余念看着手上的花，说：“因为它……很积极向上。”
　　陈遇凝视着余念的表情，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

　　向日葵，花语：沉默的爱。

　　两个人正有说有笑，与此同时，街对面，邱弋垂下手中的玫瑰，几片花瓣飘落了下来。
　　他倒提着手中的花，克制着因撞见这幅意想不到的画面，而全部乱掉的心绪，一步一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灯光很暗，尽管邱弋近在咫尺，余念当真是没有注意到。
　　直到邱弋走到了面前，余念才终于看清他，因为陈遇而绽开的笑容在顷刻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瞬间袭来的惶恐。

　　“看来今天是个收花的日子。”
　　邱弋表情特别无所谓，冲余念手上的向日葵挑了挑眉。

　　见余念见到邱弋后，脸色唰白，陈遇职业病上来，拉住余念的胳膊腕，让她往他身后站了点。

　　意思有多重。
　　其一，别怕，我在。
　　其二，是用来警示邱弋，别乱来。

　　邱弋淡淡地瞥了一眼被陈遇握在手中的余念的胳膊腕，唇角边抿然而出一抹冷笑，讽刺意味十足。

　　陈遇与邱弋几乎同高，一个穿着高档西装，手提玫瑰。一个穿着下班后的便装，手牵余念。
　　两个人对立而站。

　　虽然认识的人可以假装不认识，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陈遇看出，他们认识，于是在别样的沉默下，率先开口，问：“这位是？”

　　他直接问邱弋，没有把问题抛给余念。
　　邱弋一直冷冷的，仿佛想从余念的表情中，看明白过去这六年，到底意味着什么。

　　直到陈遇开口，他才把视线从余念脸上移开，去看陈遇。
　　眼神中自带的冷漠与敌意，陈遇多多少少能看出一些。

　　纵使心中再不是滋味，甚至某些角落，有更为强烈的崩裂感，过了几秒钟时间，邱弋还是撑了下来，保持风度地伸手，对陈遇说了两个字：“邱弋。”
　　陈遇点点头，握上邱弋伸来的手，同样言简地报上姓名：“陈遇。”

　　余念脸上闪过一丝意外。
　　邱弋准确地捕捉到了。
　　他微不可见地冷笑一声，心中崩裂处，一层一层结上寒冰。

　　眼底的冷漠和敌意渐渐弱化，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疏离感。
　　邱弋看了余念一眼，笑着说：“没事，见到老朋友，过来打个招呼。”

　　陈遇握着余念胳膊腕的手始终没松开。

　　邱弋笑着问两人：“你们这是要去哪？”
　　陈遇看了余念一眼，回答：“准备去看电影。”

　　邱弋眉角抽了一下，继而露出微笑，也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好，挺好的，那……不打扰你们。”
　　邱弋正打算离开，刚刚迈开一只脚，突然想起什么时候，又转回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余念，问她：“我突然好奇，余念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余念的脸色一直不好，听到邱弋这句话，更是一颤。

　　邱弋一边嘶声思索，一边反复呢喃：“余念……余念……”
　　余念：“……”

　　气氛在邱弋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下，逐渐变得诡谲。

　　邱弋乍然停下，直勾勾地看着余念，嘴角边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问她：“是对什么人还留有余念的意思吗？”

　　余念：“……”
　　慢慢的，陈遇也转头去看余念。

　　仿佛压在心底的小秘密被不由分说地挖了出来，余念又恼又窘，完全说不上话来。

　　邱弋满意地看着余念的表情，留下一句：“玩得开心。”
　　便转身，回到车里。

　　途经一个垃圾桶，邱弋将手中玫瑰花一摁，塞了进去。

　　陈遇和余念站在原地，看得到邱弋离去的背影，看不到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