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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爱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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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阳一中是市里的重点中学,每年的省状元大多来自于此。顾平安当时凭借初中没日没夜的努力学习才堪堪达到这所中学的入取线。
高二那年,隔壁A班新来了个转学生。转学生个子很高,班主任却给他安排了正对黑板的中间位置,其他学生不服私底下有不少怨言,但就这也没改变转学生落坐黄金地带的安排。
转学生似乎刚到一个新环境还不适应,喜欢独来独往,准时上下课,从不与人多说一句废话,以至于来班里一个多月了还没跟班上同学混熟。
大家只知道这个转学生有个兴趣爱好—— 玩飞镖,经常在课间看到他手里把玩着一只铜制飞镖,技术已达到炉火纯青地步。
转学生人比较孤僻,不怎么跟同学接触,更别说参加班里团体活动。
顾平安之前和那个转学生在那个巷子里有过一面之缘,但那之后就没说过一句话。
听班上的黄毛说,那个转学生叫杨清远。
黄毛不叫黄毛,真名叫黄飞腾,寓意飞黄腾达的意思,但会不会腾达就难说了。
因黄飞腾在班里横行霸道,班里没人敢惹他。
因黄飞腾头上一撮头发全年都是黄色的,打耳钉,纹身样样不在话下,整个非主流做派。
班主任已经旁敲侧击了他很多次,但无果,因此同学私下里给他取外号黄毛。
当然,大家也只是敢私下里喊黄毛。毕竟咱们的黄毛同学在班里可是土皇帝,整天不学好不说,还喜欢集结隔壁职高的那些人到处干一些‘拉风显眼’的臭事。
谁叫人家有个好爸爸呢。
班上的人属顾平安被他欺负的最惨,每天要帮他写作业不说,还得帮他掩饰不让各科老师看出来,要不然班主任捅到黄毛老爸黄刘校长那去,倒霉的还是平安同学。
不过,班上人算是看出来,黄毛和顾平安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平安同学从不会对人还手。
学校里除了A班,每个班级多少都会有一两个那种‘班霸’,那些‘班霸’跟黄毛一起混,渐渐的他们都喜欢在顾平安身上找点存在感。
今天因没帮黄毛写作业,被挨打;明天因为下楼梯时,挡着那些人的路被挨揍;后天又因为顶了他们一嘴被围殴……
总之,平安同学挺耐揍的,钉子扎进肉里都不会吭一声,那些人似找到了什么宣泄开关,一有气就往他身上撒,鼻青脸肿流鼻血是家常便饭。
学校里的人包括老师也不喜欢顾平安,因为听说他爸爸是纵火犯,就因为跟同村人拌了几句嘴,就想放火把人全家烧死的那种。
那事当时就发生在临阳本市,还上了当地新闻,他爸爸现在还在牢里蹲着呢。
如此歹毒人的儿子,会是什么好种?
因有着这层黑色滤镜,没人愿意跟平安同学走近,平时老师对待他也是公事公办睁只眼闭只眼。
不过,顾平安也习惯了就是。
今天黄毛给一个女生情书被拒了,情书是顾平安帮写的。黄毛在气头上,感觉丢了面子,他认为是顾平安情书写得有问题,一放学就把顾平安围在校门口的角落里打算狠殴一顿出出气。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刚下晚自习,明天又是星期天。
杨清远拎着单肩背包出校门路过林荫道时,正好撞见了那一幕。
他斜靠在旁边的梧桐树上静静的做个旁观者。
顾平安抱头蜷缩蹲在树下,黄毛拳脚全往他身上踹,“孬种!写个情书都写不来!”
“我怎么知道你要写什么样的。” 顾平安缩着身子像蚊子般抗议。
“诶!你他妈的还敢顶嘴!”黄毛撸起袖子,拽着人头发怒瞪道:“几天没揍,皮痒了是吧?”
又是一轮拳打脚踢。
杨清远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这已经是他第二回遇见了,上次是在他公寓楼下巷子里。
他好整以暇地打量对面那两人。
他觉得蹲在地上被打的的那个人有点奇怪,人被狠踢了那么多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没有痛苦没有生气,甚至没有畏惧,甚至可以说表情麻木呆滞。
任何人这种时候有骨气的要不就是反抗,懦弱的要不就是被揍的痛苦呻吟求饶,那人却两者都不是,跟死尸一样不觉痛般没反应,眼睛里也是空洞的。
杨清远甚至都觉得那人好像忘掉了现在正在被人揍的事实。
好怪的一人!
他很好奇,他想看看那个人的忍耐底线在哪里。
大约过了半小时,黄毛打累了,气也消了,拍拍手走人。
待黄毛走后,顾平安才起身,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路过杨清远身边时,他顿了一下,麻木的脸上勉强挤出个笑容:“是你呀。”
是那天在巷子里遇到的那个冷漠少年,好像是叫……杨…清远?
杨清远没理他,目光下瞄到他手肘上,看到手肘上有一片小玻璃插进肉里,很深,流出鲜红的血。
顾平安顺着他目光注意到手肘上的伤口,他竟然连眉都不带皱一下地直接拔出,那片血淋漓的玻璃片被随手扔进垃圾桶。
就算是杨清远,都被他这操作惊住了,一副看戏心态的表情里裂出一丝惊愕。
“顾、平、安?”他记得那个黄毛上次是这样叫他的。
被这人突然叫全名,顾平安肩膀抖了一下,离他远了几步,讷讷道:“又见面了。”
杨清远不说话,拎着包往他身边路过时,顾平安下意识低头往旁边站开给他让路,这个懦弱的动作看上去有几分奴性,让杨清远莫名鄙夷,斜眼看着他吐出两个字:“怪人。”
似被这两个字刺到了一般,顾平安猛地抬头,可也只是一瞬间又低下去了。
杨清远不再管他径直往前走。
因为两人教室是相邻的,因此杨清远总能碰见顾平安。
也不知是杨清远运气好还是怎么回事,他每次见顾平安,都是在顾平安最狼狈的时候。
例如今天他在学校的小林子里玩着扎飞镖,树干上贴着一张画,画上的人是歹徒摸样,有鼻子有眼睛,那把铜制的飞镖每次都能精准刺中眼睛中心,直到画布被扎得稀烂。
林子不大,远处还有个凉亭是供人休息的,放了一台自动贩卖机。
杨清远想买瓶水,走进才知道亭子里有个人,又是那个怪人。
顾平安正拿着一把削铅笔的小刀干着什么,手臂上流了很多血,但没有痛感。
他一直想不明白,别人说的痛是什么感觉,为什么他没有?看来大家都说他是怪物也不是没道理。
直到察觉到有人来,他才慌张地收起小刀抬头看来人。
那把小刀杨清远看得刺眼,他读小学的时候从不缺各种各样的文具,这种削铅笔的小刀他用坏了无数把,其中有一把就跟顾平安手上这把很像,但是在他十岁那年丢过一次,再找到时上面就布满了淋淋鲜血,从此家里再也没有出现这种文具小刀。
顾平安想逃,杨清远一把拽住他,夺过那把小刀捏住他下巴抵在亭柱上,眼神冰狠:“哪来的?”
“不是我偷的。”顾平安下意识先澄清,小声道:“林子里捡的。”
他闭着眼睛,习惯性的等着挨打。
杨清远将手一挥,那把小刀落进了旁边荷花池里溅起一圈水花。
脖子下有冰冰凉凉的触感,是金属制品在皮肤下轻轻划过。
杨清远用那把飞镖轻轻在他脖子下来回划过,阴阳怪气道:“你说,我要是在你这扎下去会怎样?”说着他嘴角撇过一丝阴笑,假意要用力扎下去。
顾平安惊恐地睁大眼睛。这个人是疯子,他居然要在学校里杀人!
出于求生的本能,他一口猛咬住那人的虎口处猛地将人推开,逃命似的逃离了这里。
虎口处留下了很深的牙印,杨清远眼神邪魅地看着那一圈牙印,心想:不错!
……
临阳一中学校里专门设了食堂,是为了住宿师生和离家远的学生提供方便的。
杨光清远今天心情还不错,打算到食堂换换口味。
饭点食堂排了很长的队。
他进来的时候,顾平安刚刚打好饭正低头打算找个位置坐下。黄毛今天又不知在哪吃得瘪,火赤赤地进来。
顾平安低头端着饭菜撞到了黄毛。菜汁正好洒在了黄毛的衣服上,黄毛大怒地推了顾平安一把,顾平安一个趔趄额头磕到了桌角。
然而,他连眉都没皱一下,似乎刚才磕到桌角的是一块没有知觉的木头。
食堂里的人听到动静,最多只是回头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该干嘛干嘛,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那个黄毛,也就是黄飞腾,没人愿意惹他。
而顾平安被他欺辱了这么久,似乎已经麻木了,大家都由开始的同情转为漠视。
甚至因为顾平安那种无动于衷的麻木,黄毛像是找到了一个无底树洞,只要不顺心就往这个树洞里发泄。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学校里有个这样的受气包,导致后来谁有气没地方撒都可以撒在他身上。
连受害者都不在乎,旁人又能怎样?管了,以后这种情况只会愈发恶劣。
顾平安重新打了一份饭,找了个偏僻的角落位置。
他还没来得及扒饭,一阵椅脚摩擦瓷砖的刺耳声,低垂的余光微微上扬只能瞥到对面坐下了一个人。
谁会愿意跟他坐一块吃饭?
顾平安没有抬头,只管扒饭。
杨清远坐在他对面,拇指撑着下巴,眼神透露出好奇与探究。
顾平安不做声,依旧扒着饭。还没吃两口,鼻尖便传来一股刺鼻味,饭盒里溢满了气泡,一双筷子在倒满可乐的饭盒里不停搅动。
杨清远一边用筷子在他饭盒了不停翻搅,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还吃吗?”
顾平安微皱眉,但很快又平展开来。
“我都这样对你了,你都能忍?”杨清远背往后一靠,笑着,“正常的反应,你应该立即把饭菜泼我脸上才是。”
他倾身,弹了弹袖子的褶皱,声音里有寒霜:“正常人都是有自尊心的。而你,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正常人。
顾平安手指紧抠着桌角,突然想落泪,他花了十分钟才把那要落不落的眼泪忍了回去。
杨清远重新打了一份饭菜粗暴地放在他眼前,冷冷道:“真是个废物。”
杨清远走后,顾平安机械地扒饭,因心不在焉而食之无味,眼泪终是没忍住簌簌落下来混进饭菜里,是咸的。
自尊心?好像从来没有人跟他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