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诡戏班（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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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染望向正往外走的盛老夫人一行，只见盛家小辈衣衫下摆处有一道不起眼的泥渍，已经干涸。他眸光一凛，又低头看了眼青年鞋袜，却是崭新的。
叶染凝起眉头。
就他今日所见，盛宅是典型的南方宅院——，屋檐比北方大院外伸出更远，院内全部用青石铺就，廊下设置条石台基，亭台楼阁之间更设有游廊连接。这都是为了雨天在宅院中可以不受风雨侵袭，行走方便。
但倘若要去湖边的石台砸船，就必须踏过雨后湿软的草地，鞋底绝不可能干净。这也是叶染一进院子就盯着几人脚上看的原因。
现在盛继勋鞋上虽然干净，但衣袍上的泥水却颇为可疑，更别提他还是最晚到的，倘若真是他砸了这绣船、这段时间回房换双干净鞋袜绰绰有余。
正思索间，家丁终于准备好了长绳。
在盛二爷的指挥下，一个水性好的家丁当场抱着绳子扎进湖中，很快在对面戏台冒出头来。
“往上绑些…唉，对对对，就是那儿！”
家丁将长绳绑在戏台柱子顶端，这边儿早就跃跃欲试的陈大胡子等人一把将绳子拉直，形成一根空中长索，绳端顺着视线伸入湖上云雾，在清晨的薄雾中微微晃动。
陈班主等人把长绳在水榭的柱子上绑好，伸手招呼：“可以了！”
下一瞬，众人惊呼一声，
白玉堂一个倒挂金钩，迫不及待地炫耀起他的轻身功夫来——，
只见他先在空中摆荡两下，试了试绳索的深浅，又一个鹞子翻身，炫技一般在空中连转三周，翻了个跟头，才点下足尖，稳稳落在了只有手指粗的长索上。
“少侠好轻功！”
叶染凑趣地大声鼓了鼓掌，收到这白老鼠一个张扬的媚眼。
“你们谁先来？”他挑眉示意。
接到目光的陈大胡子几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他本人一梗脖子，似是要英勇就义一般：“我……”
却有一人比他更快，
“我来！”
豹脸儿一抱拳，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沫，一张木讷老实的面皮绷得死紧。
白玉堂似是没察觉对方的紧张，点了点头：
“你来就你来，还怕小爷半路把你扔下去不成？”
他说着伸出胳膊，向上一捞一扛，扛麻袋般把豹脸儿背到了背上。
下一秒，
只见白玉堂眸光一凛，双足发力，脚步长索上快速连点数下，还没见怎么用力，人就化作一抹白影蹿将出去，当真如玉鼠般矫捷；
长索在空中微微震荡两下，白影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锦毛鼠身形下落，旋即在绳上蜻蜓点水一点借力，再次上飞——，
如此不过两个纵跃，数息之间，人就已落在对面戏台子上，连一丝冲势也没有。
神乎其技。
盛老爷惊得当场坐起，盛二爷弄掉了手里的茶水，盛三爷往前扑了一跤……场上诸人都目瞪口呆，足足愣了数息才反应过来，
陈大胡子爆出一声惊叹：
“当真神了！当真神了！金小兄弟太神了！”
叶染也笑得与有荣焉，敲了敲扇子赋酸诗一首：“凌空飞渡若飞仙，锦衣纵跃影自翩。顷刻落台惊四座，轻功超绝水云巅……”
下一秒，
“快别拽你那酸诗了！”
白玉堂反身回来，踏索而下，空中一个团身落到了叶染身前，白色衣袍翻飞，光华流转，上面绣着的金玉流云忽闪摇动，真跟水中仙雾一般。
叶染笑着打趣：“那可不？我自是写不出你半分风华来。”
白玉堂笑了一声，旋即故技重施，开始将其它几人一一运到对面的戏台上。
然而一来一往间，却是少了开始的惊艳，莫名多了两分搬运工的枯燥。
等运到最后两人的时候，白玉堂果然有些不耐烦了。
坏了！
在叶染不妙的视线中，只见白老鼠眼珠子一转，挑眉给狄青小哥递去一眼，挑衅道：
“啧，我看某些人啊…明明外家功夫还算凑合，轻功却露了怯，在旁边清闲得紧。”
狄青小哥当即皱了眉头，他看向白玉堂，两厢对视一瞬，竟真的放下手中的东西，向戏班子剩下几人伸出手去。
“来。”
这次正好轮到了羊先生。
“啊？不…不用了吧……嘶！”
干瘦的老头儿一不小心拂下把山羊胡来，痛得嘶嘶直叫还不忘连连摆手摇头，显然绝不想变成这两只火药桶相争的牺牲品。
奈何白玉堂和狄青两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还没等他反应，狄青小哥就干脆利落地将人往肩上一带一扛，脚下猛地踏地而出，踩上了长绳。
叶染凝神看去，只见绳索在空中猛力摇晃两下，才彻底吃住力，整段绳子却已沉下去不少，显然这狄青小哥走的是下盘势大力沉的刚猛路子。
下一秒，狄青低喝一声，左脚猛地下踏，脚下长索瞬间猛弯，眼见已绷到了极致、几乎就要崩断——，突然只听铮然一声脆响，狄青双足骤然抬起，一步跃出，身影急闪，竟如弯弓搭箭一般爆射而出，连点一下便直直上了岸。
干净利落。
白玉堂冷哼一声，看向狄青小哥的目光越发不善，叶染在旁边看得真是摇头叹气、刚要开口劝上几句——，
身旁的刘鹅子却突然开口、对叶染笑道：
“哟、就剩我一个了。不如叶小兄弟给咱们露两手？”
叶染将目光落在这位当家花旦身上，对上一双带了三分笑意的敞亮眼睛。
这刘鹅子昨夜在酒席上开口并不多，直接与他讲话也是头一回。不知这时候鼓动他下场有什么目的。
白玉堂凑身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撺掇道：“人家花旦点名要你~~~叶大师、还不快去？”
“别闹。”
叶染拍开这白老鼠，却向刘鹅子拱了拱手：“刘大家过誉了。在下于轻身一道实在没金兄那般高绝，届时献丑是小，要半途害您跌入冷水却是不美。”
青年笑吟吟地一把将脸前凑趣的白老鼠拉到人前：“还是…有请金兄弟代劳了。”
这是打算把武功平平的人设装到底了。
白玉堂本就在三教九流中混迹多年，此刻哪儿还不明白叶染的意思，当即摇了摇头，瞥他一眼阴阳怪气道：
“你差使我倒是顺手得很。”
白玉堂说着在刘鹅子的惊呼中将人打横一抱，白衣飒然飘出，在几息之间终于运完了最后一单。
这下大功告成，家丁仆妇们鱼贯而入，暂时撤下这头的绳子，把地面洒扫一番，又添置了些刚刚没能准备完的瓜果点心，炭盆脚凳什么的，就等着开席。
盛家三位老爷，尤其是刚刚出门很是忙碌了一圈儿的盛二爷和到处撒欢的盛三爷连忙趁此机会回房更衣清洗；素来喜洁的白玉堂也打了个招呼，回了趟偏院收拾仪表。
叶染没这等毛病，上下瞧了一番自己这身青衫还算体面，略微理了一下衣摆便安然坐下，抬目往远处的戏台子上望去。
说是戏台，当然不会真是个四面透风无遮无盖的简陋水台，而是如正经楼阁一般的湖中水榭，上有八角华盖、中挂珠帘帷幔、台上还有十二块绣金砌玉的大云屏，径直隔出唱戏所用的前后台来。
此时云屏后影影绰绰，依稀可见人影晃动、往来匆匆准备；羊先生便搬了矮凳，拿着器乐从后台走出；云屏前则是刘鹅子与陈班主两人，左右走了一遍台步，在台前丈量点位、做最后的准备。
叶染看两人扮相，演得应是一出简本的《麻姑献寿》。
这故事本要讲三月三日西王母寿辰，上中八洞神仙齐至祝寿，麻姑受邀前去，在绛珠河畔以灵芝酿酒，献于王母。戏中好一番欢宴歌舞，正是一出适合祝寿献词的好戏。
如今人数不全，叶染看这架势推测——，花旦刘鹅子需分饰西王母与麻姑两角，陈班主亲自饰演吕洞宾，剩下汉钟离几位仙家则会直接改作打戏，届时让奎大奎二两位武生翻几个跟头热闹一番，倒也凑趣。
此时叶染望向水中戏台，只见堰塞湖水雾朦胧，光影氤氲，戏台上人影晃动，西王母…寿宴…八仙……恍惚一个错眼，竟和那皇宫画轴一模一样、也与少时情形融为一体。
叶染皱眉，
为何还是这一出？
巧合吗？
正在这时，盛家几人与白玉堂都换了正式体面的新衣出来，眼前一团团五颜六色的簇新锦袍、一顶顶鎏金镶玉的冠冕顿时挤满了水榭，瞧着总算有了一派高门大户团簇寿宴的气象——，
就等着老寿星登场了。
盛二爷挽了挽新上身的衣袖、急忙问：“老夫人呢？怎得还不出来？”
有丫鬟回：“几位爷请稍坐，我这就去后院看看。”
谁知这一去便又是一盏茶的时间，眼看着左等右等不见人，对岸的戏班众人更是不明所以，频频招手呼喊询问。
盛老爷终于皱眉发了话：“我回去看看，吩咐他们先开场罢。”
早已等待许久的盛三爷顿时喜笑颜开，迫不及待朝对面喊：“哎！叫你们先唱起来——！”
谁知他话音还没落下，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耳膜，
对岸珠帘布幔、十二云屏戏台中间，突然吊下一个人来！
远远望去，只见那人头颈歪斜，双脚离地，由一根猩红布幔吊起，在戏台正中随着微风打着晃；
她身上还穿着那身大袖衫霞帔，绛紫色袄袖深红色裙衫，身配吉祥如意坠，头顶珠翠团冠，抹额上还锈着寿山福海纹，一派标准的老寿星打扮……
是盛老夫人。
“娘！”
“老夫人！”
盛老爷惊怒出声，众人也冲上前去。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诡戏班（7）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