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佛门》远方无城

110、流火劫

　　云霞尽收，天上成了清冷的孔雀蓝墨色，四野寂静下来。
　　山野上开的梨花、桃花、李花，乡落有油黄的油菜花，姹紫嫣红，这时候全都被黑夜盖住了。
　　山色不多时完全一片黑影，只看得见群山起伏的剪影。
　　生灭师兄撑在我的身上，脸和我的脸正对着。他的黑眼珠子全神贯注盯着我，红色的上下嘴唇微微翻翘出去，鼻沟有淡淡的白色绒毛。
　　我忽然想起来，生灭师兄向我说过，兴许不会一辈子爱着我这样的话。心里忽然觉得太薄情了些。
　　我如此想着，心中无限悲伤，将头向一边偏过去，不再看生灭师兄一眼。
　　人生横向来看是否太长了？他不过是我一段上面的悲喜，往后还有大截大截的人生。
　　又加上“流火之劫”以及我二十岁上的血光之灾，我同生灭师兄哪里有未来可言？
　　生灭师兄一时见到我出神地想，忽地来捧着我的脸，硬是扭过去，使我看着他。
　　我面无表情地把生灭师兄看在眼里，我知道他的所有辛苦，我仿佛只在和自己赌气。
　　“乐颉！”他忽然厉声叫我，要打断我的思绪。
　　“师兄，”我看着他，缓缓地说，“我不怪你，当真的，你有你的打算，你已经做了所有了……”。
　　他听到这里，越发难过的神色：“你是要气死我吗？！”。
　　生灭师兄看见我眼角忽然淌出一滴泪水，他极力去忍住怒气，看着我说：“小乐颉，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和你在一起啊！”。
　　“可你已经受了戒了！”我终于忍不住，从心底呐喊出来，冰冷地嚷道。
　　生灭师兄忽然将我松开，我立刻一把将他攘开，要奔出门去。
　　在廊外我不知坐了多久，望着远处刚刚升起来的月亮。那是一弯弯月。
　　生灭师兄这一路为了我犯了大大小小不少的戒律，以前还不用说，可现在受了戒，比一般的佛门弟子更加要恪守戒律清规。
　　若是我同他再像从前，迟早要生祸事！以后犯了戒能是一顿佛鞭可以解决的？他还要修佛身，担起天下人的重任。
　　我在这人间不过是蜉蝣一般的存在，倘或我耽误了他。一段时间他不怨我，若是终有一日后悔了如何？那时候他会怪我怨我更甚恨我，因爱生怨，因怨生恨，往日种种竟然是天大的可怜笑话！
　　我爱他，怎么能置他于那步境地！
　　想至于此，我立刻把头猛摇。庆幸及时醒悟过来，没有被一时的欢愉蒙了眼。我双手本搭在膝盖上，手掌握着膝盖，此时却把手掌在大腿上来回推动。
　　那蓝月亮挂在树梢头，清凌凌一牙。
　　我把手向荷藏掏出醉梦瓶子来，还是那一日玄尘止还予我的。正预备将端玉朗叫出来，这时候忽然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我的肩头。
　　我连忙把醉梦藏进袖子里，侧头一瞧，居然是一只血兽灵鸟。
　　那鸟通身雪白，一条长长的彩虹色羽毛尾。见我望着它，它也灵动地把眼睛盯着我仔细地看着我。
　　“血灵鸟”不远处一声人声，我肩头的鸟便拍着翅膀飞走了。
　　我跟着看过去，是生灭师兄立在亭外。
　　我立刻收回视线，耳朵里却听见生灭师兄走近的脚步声。
　　他随着我坐的美人靠坐下身来，久久却不开口说话。
　　一时间整个小小的凉亭里，美人靠上，我两个一个一身白衣一个一身黄衣的并肩坐着。遥遥从远处看来，便能看见黄衣肩头还立着只通体雪白的巨型鸟——倒像只母鸡。
　　凉亭建在山崖上，因此在那美人靠上坐着的时候背部有凉风在席席地吹。
　　生灭师兄终于抬起一只手来要牵我的手，我却扭着不给他拉。可他也有意同我较劲一般，拚力拉着我的手，十指相扣起来。
　　我恶狠狠去瞪他一眼：“你这是做什么？”。
　　“还在生我的气？”他笑着来问我。
　　我皱起眉头，很认真地看着他说：“我从来不气你，我只是气我自己”。
　　他冷笑，道：“那不就是气我呗！”。
　　“师兄，”我郑重其事，“既然你选择了修佛身，我便助你一臂之力，我们便罢了吧！”。
　　“什么叫罢了？！”生灭师兄看着我，“小乐颉不要我了？”。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道，“你有天下人的责任，我不算的什么！”。
　　“我才不管什么天下人！”他气愤地口气，“我只要你！”。
　　生灭师兄忽然扳着我的肩膀，盯着我：“乐颉，我修佛身不为了任何人，我只是希望有一天可以保护你！”。
　　“这世上有比我更需要你的……”我还没说完就被生灭师兄打断。他看着我，温柔地说：“这世上这般大，这样多的人，多我一个也不算什么，没了我更是没有人难过。”。
　　“可是我的小乐颉不同，没了我他会难过，”我没想到生灭师兄会这般说，我听了心脏猛一撞，他接着说，“世上的人没了我会有其他人，旁的人。可是你只有我，没了我小乐颉怎么办呀，往后如何过？”。
　　我忽地滚下眼泪来，口里说着：“师兄……”。
　　生灭师兄笑着张开双臂，笑着向我：“小乐颉，抱抱时间到了”。
　　我听见，一个猛子扎进生灭师兄的怀里。
　　他在我耳边说：“我已经犯了这么多的戒律，可是善事也没少做呀。菩萨和佛祖会原谅我的，他们准定体恤弟子修行之苦，额外准许我把你留在身边来爱”。
　　我听见生灭师兄如此说，在他怀里点了一点头，方才冷静思考的，如今已经抛到九霄云外。我也向生灭师兄道：“师兄，无论命运的骰子将我们抛向何方，我终究穿越山海，陪在你身边。”。
　　人性兴许本就如此，得不到诸多借口，到手了，心服口服地承认人世美好。说到底这是本能的□□。
　　生灭师兄指着肩头的血灵鸟向我道：“可知这小家伙哪里来的？”。
　　我想了想，却没想出来，便摇摇头。
　　“灵泽洞那颗你预备要吃的蛋”生灭师兄笑嘻嘻。
　　我一时震惊，那颗蛋居然孵出来了，还是这样一个样子。
　　“起个名字吧”生灭师兄笑看着我说。
　　“通体雪白，就叫白白吧”我说完去看一眼生灭师兄。
　　他点点头：“是个……好名字？”。
　　过了没多久，一日早课结束后，那白白在半道上将我堵住。
　　死活不让我前进，我当时就以为生灭师兄出了事，急得跳脚，白白立刻引路带我向前去。
　　自从生灭师兄受戒过后，我日日为了流火之劫悬着颗心，总觉得生灭师兄会出事，心中常常是担忧的状态。
　　加之这日早课生灭师兄又缺席，我心中越发焦急。一路上只跟着白白奔跑着，脑子里止不住想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