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佛门》远方无城

117、流火劫

　　夜渐渐深了，树梢从那黑蒙蒙的茂盛的草丛里虫子窸窸窣窣叫不听。
　　春暖绿窗，夜灯如红豆一跳一跳。
　　客栈内静得出奇，桌子椅子被暗笼笼的红光照出硕大的淡墨似的影子往墙壁上印着。
　　我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子，咬着牙咧起嘴，目不转睛地盯着陈朝紧闭的眼睛，手中拿着条白帕子替他擦血淋淋的眼皮。
　　心中记挂他定会痛，便手下轻了很多，哪知陈朝仍旧是不住的单抽冷气。
　　我越发心焦，生怕他就此瞎掉。幸而当我替他擦干净眼睛才发现原来是黑狗血入了他眼才激得他惨叫连连。
　　陈朝试着睁开眼来，望着我，脸色喜出望外：“本殿下的眼睛无事？”。
　　我也很高兴，笑着点了一点头，却发现他倒同玄尘止有个相同的地方。
　　陈朝听见我如此说，立刻窃笑着追问：“小和尚，你说，哪里相同？”。
　　“都一副高傲的模样，整日把殿下挂在口中，”我瞥他一眼，“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陈朝听说如此，却不气，还乐呵呵笑，沾沾自喜的声口：“不错不错，我同阿玄两个身份皆尊贵……”。
　　他意犹未尽，恨不得把后面那句“天生一对说出来”。
　　我见他这样子，起初笑他，过后却想起棋局占卜的事来。不禁悲从中来，望着陈朝怔怔地出神。
　　陈朝一时见到我忧愁地盯着他，他疑惑道：“小师傅，怎么？忧心那小女孩的事？”。
　　我这才回过神来，盯着他，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是呀，竟不知她怎样死的！”。
　　“方才另一个红衣男人是什么来头？”他盯着我又问。
　　我这才从他身旁的凳子上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绕圈子。
　　心里想着，那男人看上去也是个鬼魂，不过为何今夜只在水潭边见到那小女孩的尸体？他的尸体又去哪儿了？难不成父女两个分开死去的？
　　想着，我却觉得不可能如此，立刻摇摇头。
　　陈朝见到我绕圈又摇头，越发不解，便叫住我问道：“你摇头是何意？！”。
　　我方盯着他，道：“那男子好像是那小女孩的父亲，我方才想他们两或许是一起死的”。
　　“那你摇头何意？”陈朝盯着我。
　　“可我想了想，他们倘或一起死，尸身应该在一处，偏偏现在只有那小女孩的尸体！”
　　“那就是不在一处死！”陈朝立刻道。
　　我摇摇头：“我方才摇头便是为这事！”。
　　陈朝皱起眉头来，道：“为何摇头，如今只有这个解释说得通啊！”。
　　我盯着他，肯定道：“说不通！”。
　　“说不通？”陈朝也震惊起来。
　　“你瞧白日里孙家在祠堂的表现，他们显然怕这鬼！”我看着陈朝道，“如此推测，便可知那鬼当是只厉鬼，倘或他先死，他化了鬼怎么会让人欺负他女儿？！”。
　　陈朝想了一想：“兴许是那红衣小女孩先死的呢！”。
　　“可是若那小女孩先死，是什么原因？失足落水？不可能一家都如此倒霉！遇害？既然小女孩都已经遇害了，那男人便更不容易落人毒手啊！”
　　我一面说一面看着陈朝：“所以两人定是同时死去的！”。
　　那夜我同陈朝睡一间房，两个人心里忽然把这件事记挂着，心里毛毛的。
　　等隔天天色一亮我便醒了过来，那时陈朝还在房里睡，我便先下楼去点菜。
　　只说我坐在桌子上等菜的当口儿，旁边有个中年男人倚在门口同店小二窃窃私语。
　　我尖着耳朵听了两句，只听见二人中一个说：“昨夜，我打更又遇见那两个了！”。
　　“咦！”店小二害怕的口气，又追问，“是不是同外头传的那样水淋淋的？”。
　　“不是！”那中年男人黑胖一张脸上去作出努力回忆的样子，“不过两个都青冷一张死人脸，我当时差点和她们撞了个照面！”。
　　“被活活淹死！”那店小二摇摇头，“那个女人回来就为了报仇吧！”。
　　“谁说不是！”中年男人扭头向街上盯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他孔家改名字以为就躲得过了？”。
　　店小二尖瘦一个脸，瘪瘪嘴，也小声起来，哑着嗓子：“那男人死了官府还查，怎么查得出来？他孔府都不敢出来认！”。
　　中年男人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这时另一个干练憨厚模样一点的店小二走了过来，手中捧着几个包子。那包子用牛皮纸抱住。
　　这个店小二走过去便是一脚揣在那说话的店小二屁股上，吼道：“在这里说的有劲，给掌柜子看见了，扒了你的皮！”。
　　那尖瘦脸店小二立刻弯腰溜走。
　　中年男人从这个小二哥手中接过包子，笑向小二哥说道：“谢啦！”。
　　“张大叔果然看见他们两个了？”小二哥也搭讪问起来。
　　那中年男人笑了一笑：“吓得我尿了一泡裤子呢！”便走了。
　　那小二哥这时也要向后院去，我立刻把他叫住了。
　　他走过来，看着我问：“客官叫我呢？有何事？”。
　　我一面替他倒一杯茶，一面笑着点点头，道：“请小二哥吃一杯茶来”。
　　他笑笑地坐过来，我喝了一口茶，他也跟着吃。
　　待他放下茶杯，我才问道：“小二哥方才那边说什么呢？”。
　　他听着，一时扭头去望门边，见那门口离我不远，方回过头来盯着我笑：“客官也听见了吧”。
　　我笑着点了一点头，道：“听了几句，不是怎么清楚，特叫小二哥过来吃一杯茶打算打听打听”。
　　那小二哥果然眉飞色舞，看着我道：“客官外地人呢吧！其实那事我们阴清镇便是人人皆知了！”。
　　我听着倒一愣，忙问：“那事？什么事啊？”。
　　“原是孔家的二少奶奶私通一事，孔家将少奶奶沉潭了，哪知不出两个月，鬼魂竟然回来了！”店小二看着我道。
　　“二少奶奶？！”我震了一震，怎么会是少奶奶？我见到的分明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女孩啊！哪里来的一个少奶奶女鬼？
　　店小二叫我震惊的模样，也疑惑起来，还是点点头，说：“是啊，二少奶奶啊。”。
　　我眉头一皱，连忙问：“那夜死的那个男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