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佛门》远方无城

116、流火劫

　　冷蓝的孤月高高挂在天上，黑黢黢的天幕仿佛从上往下的生冷。
　　这时街道完全没了人，只有人家亮着黄红的灯盏。不过越往那巷子里走近，所过之处的屋子整个的一块黑，仿佛一堆黑木箱子，一个并着一个码在街道两旁。
　　森冷的月光洒在地面，我同陈朝两个人一前一后，他手中提着盏微暗的黄灯笼走在我身侧。
　　“怎么不过戌时，天就深更半夜一般的黑”陈朝左右转了一转脸，纳罕地说。
　　“这地方阴气极深！”我解释道。
　　我们两个的步子迈得谨慎，那黑夜仿佛是走不到尽头，前前后后将我两个包围住了。
　　提着灯，整个夜中只有我两个这处亮着。我们前进一段距离，那后面迅速恢复黑暗，而眼前望不尽头的也是一片黑。
　　不知行了多久，我同陈朝终于到了那巷口。我这时方掏出黑狗血递给陈朝。
　　他一时接过，却不知怎么用，向我疑惑地问：“这个用来做什么？”。
　　“你是肉眼凡胎，见不到鬼魂，将这个抹在眼睛上方能见着”我一面说一面向前走，手中掐指算着那红衣女孩会在那个时分出来。
　　陈朝在我身后拔开青竹筒上的木塞子，把黑狗血倒出来一点在左手手心上，一面又给塞上木塞子，用右手手指沾了黑狗血，闭上眼，拿手指在两只眼皮、眼眶上皆抹好了。
　　待他一睁眼果然看见那孙府紧闭的木门中穿出一个绾总角的红衣小女孩。
　　我回头时正巧瞥见陈朝张开口要叫出来，便立刻赶上去，拿手将他嘴巴捂住。有用手臂拦住他的脖子，用力一压，将他被压着同我一齐蹲下去。
　　“别打草惊蛇，”我盯着陈朝说着，一面扭头去望那小女孩，见她走向巷子的另一头，“不知怎么的，夜里我的法术对着孙府不起作用，倘若惊了那小女孩，教她跑回去，再抓她便不易了”。
　　陈朝听说，怔怔地点头“噢”道，显然是给吓住了。
　　我遂笑着从怀中摸出一道符咒，递给他，道：“留着防身”。
　　陈朝见是一枚叠成三角形的符咒，连忙抓过去，捏在手中。一面向我问：“现在如何做？”。
　　“捉鬼！”我一壁冷笑，一壁从怀里摸出嘴梦来，手中一抖，端玉朗便一条青龙身子咻地一声从醉梦里飞出来。
　　他一条龙尾在空中一曳，然后倏忽一下便向对面的巷口飞过去。
　　这是从南骨城和他分开后我再一次见到他，本来我不愿将它再放出人间，偏偏今夜却想到他。
　　兴许是见着陈朝的缘故，我念起同端玉朗的情谊。
　　我想着，扭头准备唤陈朝走，便看到他一脸惊奇的模样。
　　“走吧”我道。
　　陈朝这才回过神，点一点头。
　　等我同陈朝追上去那红衣小女孩果然给端玉朗捉住了，他一条龙身子死死把红衣小女孩缠住，见到我同陈朝走近了，方才松开，钻进醉梦里去了。
　　红衣小女孩一时被放开，拔腿便要逃跑，我立刻凌空画符打上了她的身上，小女孩便被定住了。
　　我同陈朝便一齐走到小女孩的身边，一靠近便觉得一股冷气朝我们袭来。我同陈朝皆一个哆嗦。
　　那小女孩见我们如此，清冷的死人般的鬼魂脸色对着我们一笑。我当时就觉得一个激灵，立刻起了鸡皮疙瘩。
　　“你叫什么名字？”我蹲在她身边，盯着她盘问。
　　她倒丝毫不怕，同样目不转睛把我看着。
　　陈朝见她不说话只管笑，左右打量一阵，向着我捺低声音说道：“这……还不会是个哑巴吧！”。
　　陈朝话音刚落，那小女孩立刻尖利的声音冷笑起来。我同陈朝一时看着她白煞煞灰青阴森的脸，听到她嘴里发出的拧笑，便要蒙耳朵。
　　偏在这时听见她说：“阿翠！”。
　　我同陈朝听见，面面相觑起来。片刻方扭头看着她，问道：“你叫阿翠？”。
　　她一时不能动弹，只能眨眼睛，便眨巴眨巴眼睛向我回应。
　　“你为何会在那府中去？”我连忙问。
　　“阿娘引我去的”她笑着看我。
　　“阿娘？！”我疑惑不已，她娘在孙府中？！
　　“不！”她立刻改口，“是阿爹！阿爹！”。
　　“到底是阿爹还是阿娘？！”陈朝这时也蹲下身来盯着她问。
　　我见她忽地神色焦急，一把挥掉她身上的符咒。一方面是我觉得现在她定跑不掉，二是我感到冥冥中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辛阴。
　　果然，一解开那符咒，那小女孩立刻扭头把手对我们指向方向去。
　　我同陈朝向她指的地方望去，竟是孙府后院的方向。
　　阿翠盯着我们两个冷冷地笑，一时扭身拔脚就跑，跑出一截路她又冷笑着扭头来盯着我们两个，仿佛等着我同陈朝跟上去。
　　我和陈朝彼此对望一眼，到底跟了阿翠的身后去了。
　　三人行了好一会儿，陈朝手中的黄纸灯笼越发暗起来，方才到了一个荒岭。
　　那荒岭下有一湾深潭，蓝冷月光映在潭面上青扑扑的。阿翠将我们带到一颗枯树下，遥遥地我便同陈朝见到那树下有一团黑物。
　　等走近方看清原来是一床黄色的竹席子。
　　可那阿翠定定地指着那竹席，起初我同陈朝还没明白她的意思。她见我们不懂，尖着嗓子叫嚷起来，我两这才体会到，她似乎要我们把席子打开。
　　待陈朝一把揭开席子，我完全吓住了，全身上下一阵麻。
　　那席子下居然是阿翠的尸体，像是在水中泡久了，有一股很重的尸臭。
　　阿翠这时却笑得格外开心，她那张灰冷的脸完全是狰狞的模样。
　　我强忍住恶心，蹲下身去正要问“阿翠，你是怎么去世的？”，便听见陈朝忽然叫了一声。
　　我立刻扭头去看，竟是那红衣男子。
　　我连忙一掌向那红衣男子打出去，那男子却一个翻身便躲开了。
　　他一时只盯着我身旁的阿翠，把衣袖向着阿翠一搅，便将我身旁那小女孩的鬼魂裹走了。
　　红衣男子冷冷盯了我一眼，一个转身便不见了。
　　我一时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却被陈朝吃痛的叫声惊回了神，转头一看，陈朝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他眼睛中淌出血来，直流到脸上。
　　我登时心里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