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佛门》远方无城

42、舍利子

　　我听见生灭师兄担忧地向我道，眼睛里却迷迷瞪瞪起来，我强撑着点了一点头。
　　忽然只觉得耳鸣轰然，像是一道锐利的声音切割着耳朵。
　　待生灭师兄一转身，我再也撑不住，猛地倒在地上，眼皮发饧的要闭上，似有千斤万斤的重量一般。
　　眼皮终于快要闭上，我从眼皮的一条缝中瞧着生灭师兄的背影愈来愈远。
　　闭上眼睛，心脏蓬蓬蓬直跳，过了半晌，耳鸣声止住，万籁俱寂下来。
　　我这才觉得头疼缓了一缓，勉力去吸了一口气，却发现眼皮怎么也睁不开。
　　我心一沉，只听见耳内清清楚楚一句话连连回响：六界之内，不过一朝一夕的情缘。

　　遮遮掩掩的桃树树枝上一片片嫩绿的椭圆形叶子，遥遥见着桃林深处树梢中躺着那么一个人。
　　走近望了一望，却是个红衫长袍、黑发披散、朗然清秀的公子。
　　我这才发觉自己已不是个总角的小娃娃，恍惚十又有六的光景。
　　身上松松垮垮一件交领阔袖的青衣，款款步向那红衣公子躺着的桃树下，踏得地上枯枝残叶发出窸窣声。
　　树梢头公子闻声略略侧头，朝我迷离地看了两看，声音慵懒道了一声“你怎么才来？”。
　　“你是何人？这是哪个地方？”我纳罕地问，吃惊地望着他。
　　那公子闻言，略略笑两笑，坐起身，抬起左脚踩在树杆上，左手手肘搁在左腿膝盖头上，噙着笑：“这便什么也不记得了？如是这般，你该学学那孙猴子，去太上老君的丹炉里为我盗两大盅丹药来备着。”。
　　说完他再一笑：“反正你也会忘，过后没人找得到你”。
　　我听红衣公子说完，心里却温柔地。
　　我有点惊诧，看着他，又问：“仙君是哪个？”。
　　他莞尔：“这些年了，我倒是对这孙猴子护玄奘取经的故事很是上心，故而跑了凡间做起了和尚，没想到你也跟我一道下了凡来”。
　　红衣公子笑容俄顷凝，片刻，似自言语道：“只觉得这九九八十一难倒真的是一步一劫一陪伴，孙猴子五指山下等了唐玄宗五百年，明明是个‘齐天大圣’一个筋斗云就能一万八千里，却敛一身戾气一步一步陪唐玄奘从东土踏到天竺。”。
　　我听他如此说，心中狠震了一震，不自觉向前走了一两步，盯着他：“这般伤情，胡为乎来哉？”。
　　那公子从树梢上低下头，眼光投进我的眸子里，像是要把我给看穿。
　　良久公子才自嘲地笑：“六界之内，不过一朝一夕的情缘。便是作鸟兽散，树倒猢狲散！”。
　　我这才看清他的脸，是生灭师兄！

　　一阵迷迷瞪瞪，我喘了一口气，猛一阵咳嗽，方醒了过来。
　　抬手摸到脸上有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在左右地挠动，我捂着剧烈疼痛的胸口坐起身来。
　　是玄尘止化成了小狐狸，拿九条白尾巴在我脸上扫动。
　　我忽然很高兴，一把把他抱在怀里。
　　玄尘止见到我醒了也甚为喜悦，在我怀里仰起头来，拿湿乎乎的舌头来舔我的脸。
　　我被他舔的脸上痒痒的，偏过脸，急忙起身把他拦在怀里，却被他在我怀里动弹又弄得一阵很痒，于是不自觉地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这时候身旁忽然传来一声咳嗽。
　　我抬起眼皮看旁边，见到徐生抱着双臂神情不屑地立在一旁。
　　我这才明白，原来在地牢里玄尘止说去找一个人是去找徐生。
　　我看着他一脸嫌弃地瞥了我一眼，让我觉得有一丝丝自尊被人踩在脚下的不爽，遂抱着小狐狸冷言冷语质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儿，”徐生一脸讥笑地看着我，“若是今天我不在这儿，你恐怕就被东岸台的血兽灵鸟摄了魂去了吧。”。
　　我心下一惊，忽想起刚刚做了个奇怪的梦，细想却一丁点儿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徐生见我脸色煞白，讥嘲了一句：“怕是前世罪孽深重，东岸台记录在案，今朝前来被煞气惑了心智。”。
　　我本要抬头反唇相讥，怀里的玄尘止化的小狐狸却先开了口：“先救人要紧！”。
　　我这才想起小狐狸，低头问小狐狸：“你怎么变成狐狸了？”。
　　小狐狸还未开口，徐生上前来一把把小狐狸从我怀里抢了过去：“还不是为了把你从幻境中唤醒耗了他太多灵力才变回了原形的！”。
　　我一时被徐生噎得哑口无言，心里却很是不舒服，但几次张嘴都只是吞吐空气。
　　我泄气地跟在小狐狸和徐生的身后，呆呆地看着徐生的背影，小狐狸在他怀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仿佛还睡得很是安稳似的。
　　徐生抱小狐狸也抱得不轻不重，有一种不言而喻的呼之欲出的温柔。
　　我忽然想起生灭师兄来。生灭师兄！我这才记起他，不知道我昏睡了多久，他有没有危险！
　　这样一想，我抬头去望了一望天空，全日食开始慢慢现出太阳光，我心里猛地发急。
　　暗淡的光线里，山头风光尽敛，只见一白衫道士抱着一只九尾狐，九尾狐的一条尾巴缠在道士的手臂，其余八条垂得自然。
　　我却没心思看着景象，上前去，急不可耐地道：“快一点，前面就是东岸台了”。
　　待我们赶到东岸台时云暮和尚正满脸煞气，迦尘师兄脸色僵白地躺在地上的血符阵中。
　　一阵刺鼻的腥气猛烈地撞上来。
　　我站在东岸台门口，手搭在红漆木门槛上，只顾着去寻生灭师兄，却没发现他的人影子。
　　我的心脏忽然快速的在胸口拍起来，撞得越来越快。
　　当我远远看到在一个角落里，生灭师兄盘腿坐在云暮和尚设得结界外，闭目诵经，他念出的没一个字都便成了金色的小字，一个个去贴在云暮和尚黄色光障结界上。
　　那结界上的金色小字越来越多，开始出现裂痕。
　　云暮和尚猛一摔头，狠狠剜了生灭师兄一眼，他双手一振，只见一道黑气打到生灭师兄身上。
　　生灭师兄仍旧双眼紧闭，口里一直念着《明兰经》，许是云暮和尚的戾气太重，生灭师兄应是灵魄被云暮的戾气震伤，嘴角淌出血来。
　　而光障里的迦尘师兄脸色越来越苍白，云暮和尚赤着上体，凌在迦尘师兄正上方的空中脸色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