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佛门》远方无城

85、舍利子

　　卯时的梆子刚敲过，隆冬里寒风凛冽，雪已经停了，天还不见亮。
　　更夫冻得鼻子通红，哆嗦着敲完梆子便忙把手往棉袖口里一塞，地上积雪顶厚，一脚一个印。
　　忽听见一声凄惨的女人叫声，更夫立时煞住脚步，街头灯笼昏暗的光子里望到不远处的拱桥上，一个瘦弱女人身材直挺挺栽进水里。
　　紧接一声嘶厉的猫叫，更夫见到那黑猫猛地朝他扑过来。
　　他拔腿便跑，却在余光里见到一个和尚的身影子！
　　翌日一起床便听说出了人命，一瞧时间将近午时。我和师兄还有陈朝便急冲冲往案发现场赶去。
　　围在人群外向里张望，只见是具女尸。
　　那女尸的死状瞧上去异常眼熟，煞白的肉皮紧贴骨头，尸躯干瘪，一团团绿头苍蝇嗡嗡嗡地绕着尸体飞。
　　“小师傅，你看！”陈朝拿胳膊撞了一撞我，“和成安王府里的女尸一样！”。
　　我细细察之，果然一般无二！越是如此我越发不解，因那成安王府的女尸我知道是玄尘止放干血所致，为了救小王爷。可为何这具尸体也这般？难不成这个也是玄尘止所为？
　　我思忖着，随即否定自己，他没理由如此。
　　我凝眉，方摇摇头：“虽一样，可此事应该不是同一人所为！”。
　　话毕，我转头看向师兄，“难道是天狼所为？！”。
　　师兄只是神情凝重地注视着那具尸体，并未答我。
　　我目光瞥到陈朝，想起他方才的话，忽地想起玄尘止来，心头登时一紧。我心里很不愿相信是他！
　　正想着，只见不远处传来的喊声，是官府的人带着一个大腹便便身着员外服饰的中年男人朝这儿赶，他们身后还跟了一溜壮汉。
　　只闻见那员外老爷边跑便喊：“瑾儿，瑾儿，你怎么可以抛下爹娘啊！瑾儿……”。
　　“原来是王员外的千金瑾姑娘！”人群里有几个人很是震惊地盯着地上干瘪到不成样的女尸，难以置信地说，“瑾姑娘那么美、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怎么遇到了这种事，成了这样啊？！”。
　　“听说是私会情郎！”人群里又有一个人好像很知道内幕的样子，声音低窃窃地说。
　　“什么情郎啊？”另一个人好奇起来，接嘴问道，“不是说王员外已经与张府定了亲吗？！”。
　　“不是张府的张公子，是那个穷书生汤秦生！”
　　“……”
　　直到王瑾的尸体被抬走，渡口上一群看热闹的人仍停不住八卦精神。
　　我便是东一耳朵西一耳朵的听了去了，忽然听到一句“那汤相公整日混戏园，跟那新来的头牌花旦走得近得很，不知瑾姑娘看上他什么了！”。
　　听见戏院，我遂是想起天狼来。
　　正欲同生灭师兄和陈朝讲，发现他两也刚好一派正经地竖着耳朵把别人的八卦听完。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见彼此一脸了然。
　　“去戏院！”生灭师兄各看了我和陈朝一眼。
　　我二人皆点头赞同，三人遂预备往戏院赶。
　　这时候忽听见身后有人叫我：“乐颉！乐颉！”。
　　我同生灭师兄、陈朝三个皆一脸疑惑，一齐回过头。我看到竟是那个怪老头儿，他手里提这个黑色竹篾的笼子，笼里正是昨夜儿我看到的那只猫！
　　我这时候心里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戒备地去把那只猫盯进眼里。
　　是的，昨夜我见到过这老头儿，见到过那只猫！
　　昨夜里三更半夜，梆子声敲得有点怪，一轻一重把我忽地吓醒了过来。
　　我那时整个人都懵懵怔怔的，看见生灭师兄睡得正憨，我觉着口渴，便蹑手蹑脚起身到桌子前去倒了杯水来喝。
　　房间里的火炉中的木炭已燃尽，成了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灰烬，因此屋内凉飕飕的。
　　本来我打算快快止了渴钻进被窝里接着睡，却忽地听到窗户外头传来几声猫叫。
　　那猫声湿冷，我心里陡觉毛骨悚然。正要向床上跑，却想起迦尘师兄。
　　“难道是迦尘师兄回来了？”我心里暗自道，想他追猫去后，毫无音讯，我一时格外担忧他，便忙忙奔到窗前。
　　待我猛一推开窗时，外头的冷空气登时涌了进来，我冷不防地一个哆嗦。
　　两只手的手掌下意识地伸到手臂上搓了搓，低头看到大柳树下厚厚的雪层上有一只小黑猫，我立刻警惕起来。
　　那黑猫一双眼光在黑夜里锋利如霜刀，我手中凝起法术来作防备，一面去寻迦尘师兄。
　　却没找到迦尘师兄，而是看见黑猫旁边的竟是不久前我遇到的那个怪老头儿。
　　老头儿仍旧背着他那只竹篓，篓里还是各式雨伞。
　　他正伸着一只手逗小黑猫，手背皱巴巴的。
　　我推开窗户使屋里的油灯的光芒刚好罩在老头儿的身上。
　　他方抬头来看我，我一时戒备地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可目光到底是和那个怪老头擦上了。
　　我脑海里一闪光，蓦然记起，这张脸原是在鼐天派的古塔里见到过——那个给了我发钗的男人？！
　　我心里豁然通透，可立马又愁云紧布，我想不明白，他为何老得这般快。
　　又想起来玄尘止要把他封进醉梦里，我忽然明白过来，玄尘止此行大概便是为了他。
　　可是为什么呢？我心下自问，生起疑惑。
　　我本准备追出去，却发现这家客栈倒是有几分奇怪，夜里竟然把大门从里头用锁头锁上，我想出去也不行。坐在凳子上托腮想了几想，遂觉夜缒出是个不错的法子。
　　等我准备夜缒而出，潜入墨色夜幕里，柳树下早已没了老头儿的踪影。
　　我心里隐隐觉得不详，躺在床上，屋内灯盏半悬，光晕片片圈圈，不觉我便又睡了过去。
　　如此一回想，又加之今日刚出命案，这老头儿便带了只黑猫出现在此处，我于是厉声向他质问：“我迦尘师兄在哪里？！”。
　　生灭师兄也警惕的神情盯着那老头儿，偏偏是陈朝脸色奇怪。
　　老头儿见我如此，笑了一笑，抬起脚步脸色一暗朝我们逼过来，声音低哑：“什么师兄？！乐颉你说什么呢！该是你，把我的发钗弄哪里去了？！”。
　　我听他说如此，心里一沉。
　　老头儿忽然把目光一转，向陈朝别有深意地看过去一眼，笑道：“小殿下，又见面了”。
　　我悄悄用手画出一道符咒，正欲向那竹笼里的小黑猫打出去，却从后面被人抓住了手。
　　转头狠瞪了陈朝一眼，我却听见生灭师兄声音低低地说：“乐颉，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