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昼》越涧

20、第20章

　　卫逍给他请了一周假，程昼就在他家发了一周的霉。
　　在家学习的效率低，哪怕他是非常自律的人，脱离了学校的学习氛围，一天也要走上几次神。

　　他觉得初赛的内容已经没什么可复习的了。

　　初赛不难，但是初赛这关不先闯过去，总感觉有个东西挡在那里，放着它不管去干别的事，也时不时惦记。

　　那天卫逍给了他一部手机，让他成功和外界取得了联系，卢正清叮嘱他好好养伤的同时，把价都开出来了。

　　如果他能靠竞赛保送上清北，学校给他五十万的奖学金。
　　往年的保送生可没这待遇。
　　而且去年通过高考上清北的，学校只发了十万。

　　五十万块对成年人而言不算多，但对于他这个普普通通没见过世面的高中生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
　　他不仅可以把欠池伟的那五百还上，还能把这些日子里欠卫逍的债还上，说不定还有多的，可以用来干些别的。

　　想到这里，他再次翻开了合上的竞赛书。

　　这时王同烁给他发了条消息，他下意识就以为王同烁是来找他打游戏的，但是一看时间，这人应该还在学校，谅他也不敢在老师眼皮底下玩，于是程昼还是点开了他的对话框。

　　【两颗星星亮晶晶：[图片]】
　　【×Z：这什么？】
　　【两颗星星亮晶晶：你的学习笔记啊。】

　　【×Z：？我从来不做笔记。】

　　他向来只在书上划拉。
　　错题也是时犯时清，连个错题本都没有。

　　【两颗星星亮晶晶：一中第一不是你？】

　　目前确实不是了。
　　程昼没跟他解释那么多，只问：【我们学校的笔记怎么会在你那里。】

　　【两颗星星亮晶晶：复印件而已。我同桌给我的，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弄的。你等等，我问问他。】
　　【两颗星星亮晶晶：他说是在你们学校门口的打印店买的，十块钱一本，都卖疯了。据说你们学校高三的现在人手一本，相互之间传着传着就传到我们学校了。】
　　【两颗星星亮晶晶：可以啊小伙子，挺有经济头脑，没卡你也能捞到现银，能自力更生了。恭喜脱离苦海。】
　　【两颗星星亮晶晶：不对，你说不是你的。那是假的？】

　　程昼看了一眼自己左手边大几万的投影仪，又看了一眼自己右脚边的扫地机器人。

　　卫逍卖笔记？
　　他就是穷得只剩下裤衩了也不会去卖笔记，何况他压根不可能沦落到只剩一条裤衩的境地。

　　【×Z：假的，别信。】

　　【两颗星星亮晶晶：卧槽这骗子真恶心啊，这不是误人子弟吗？举报给工商局管用吗？】

　　程昼先把王同烁晾在一边，私戳了池伟。

　　【×Z：笔记是怎么回事，你也有？】

　　【别叫我伟哥：[痛哭流涕.jpg]那本来就是卫逍花了一晚上专程写给我的，然后不知道哪个没妈的偷走拿去复印了。当时没找到我急了一天，第二天早上失而复得还挺高兴的，没想到是复印了才还回来的。那个打印店老板也是奸商！唯利是图！私留了一份在那儿促销，不到一天就传遍了，搞得我都没脸见大佬，气死我了。】

　　所以真的是卫逍的笔记。

　　【×Z：他干嘛要专程写给你？】

　　【别叫我伟哥：他没跟你说吗？不是你不愿意给我补习了，让他把五百还给我，他看我可怜才写给我的？】

　　【×Z：他给了你五百？说是我还你的？】

　　【别叫我伟哥：对啊，不是你给的吗？】

　　程昼没再回池伟了。

　　他跟卫逍说这件事的时候，没想到要卫逍来帮他还。
　　更没想到卫逍考虑的这么周到，还背着他花了一晚上做了一件无利可图的事。

　　卫逍他那么忙，岂不是又一晚上没睡觉，身体吃得消？

　　卫逍他什么都有，根本不需要从他身上获取任何东西，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他怎么能为他做到这个份上。

　　他这些天胳膊上都打着石膏，一只手完成不了的事都是卫逍在帮他做，包括扣裤/裆拉链上方的扣子，包括洗头擦背。
　　每顿饭都是卫逍回来做给他了再去学校的。

　　这个人估计是他这辈子最亲近的人了吧。

　　他这些年伶仃孤苦，孤军奋战，本以为已经习惯了单枪匹马只身独闯，习惯了前无照应后无靠山，不再需要盟友与支援。
　　可当卫逍出现……
　　当他出现——

　　他先是身披坚甲，手握长缨，一个人进入他的视野，步履刚健地向他走来，然后身后的千军万马逐渐显现。
　　一时间，千军呼喝，万马齐鸣。

　　他才知道，自己并没有习惯往日的寂寥与落寞。
　　只是往日，没有他。

　　他的语文一向不好，很难用语言描述此刻自己复杂的心情，更别说写点或说点什么给卫逍听了。
　　于是这天卫逍一回来，他就左一口“哥”右一口“哥”的叫得亲昵，把卫逍都喊懵了。

　　卫逍觉得好笑：“你今天怎么回事？”

　　“我想叫。”程昼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偏偏要在后面诚恳地补上一句，“真心的。”

　　卫逍真不能拿他怎么样：“你愿意就行，我的荣幸。”

　　程昼犹豫了半天还是跟卫逍说：“他们盗印你笔记的事，你不追究吗？”

　　卫逍以为他不会管这些窗外事的，说得轻松：“那必不能让投机倒把的人挣这笔黑心钱。我已经跟老板说了，让他把备份删掉，他要是再继续卖，我就在旁边也开一家，他卖什么我卖什么，反正文件是流通的，除非他放着生意不做。他一张纸一块，我一张纸五毛，他一张纸五分，我一张纸两分，跟他竞价。我让他一分钱都赚不到，迟早被我拖垮。”

　　程昼听了觉得卫逍这个人并不像表面上看着的那么好说话，骨子里有股桀骜张狂的狠劲。

　　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卫逍对他好极了。

　　再者，对付无良商家，也用不着客气。

　　虽然只是威胁人的话，并不是真的要伤敌一万自损三千，为了对付自私自利的人拿钱打水漂，程昼心里还是不大舒服。
　　换作是他，肯定会挑个人多的时候悄悄往那家店的墨盒里倒瓶矿泉水，先让对方吃点亏再说。卫逍的做派还是太正人君子了。

　　程昼想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又问：“那偷偷把你的笔记拿去复印的人呢？不找出来对质吗？他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本就该受到谴责。而且侵犯了你的权益，导致有心人从中牟利，你不生气吗？”

　　卫逍却笑道：“我写这份笔记的时候就料到会被争相传阅了，不是偷，也会是抢。匹夫无罪，怀璧有罪，池伟守不住这份笔记的。所以是谁干的不重要。我就是不希望他抱着得天独厚、一步登天、一定要压过谁的想法学习，这叫小人得志。只有所有人都拿着和他一样的东西，他才会回归到提升自己本身。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

　　生物课上的插曲虽然只是巧合，但借机宣告笔记是他的，却是他故意为之。

　　他凭什么要帮一个弱者，一个为了让自己变强什么都肯做的弱者，凭老师的一句“你们应该团结友爱”吗？

　　程昼善良，他可不善良，给人喂解药的同时必然会喂一颗毒药，以免日后对方恩将仇报。
　　这是残酷的成人世界必不可少的戒心。
　　他是少年模样，却早在离家的那年，就已不是少年了。

　　除了程昼，没有人可以让他在得不到好处的情况下做白工，要想为他所用，就必须要通过他设置的考验，否则他是不会帮的。

　　他虽然不会害人，但是也别想让他当什么冤大头。

　　程昼能理解卫逍。

　　其实他一直对池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一度以为是无语，但今天听卫逍这么一说，明白了。
　　是鄙夷。

　　池伟这个人很浮躁，目的也很明确，就是要证明给人看，自己不是凡人，偏偏他就是个凡人。
　　资质不够，只能无能狂怒，暗自对嘲讽自己的人怀恨在心。

　　想逆袭，想出人头地，这无可厚非，关键在于用什么方式逆袭，以及逆袭以后的第一件事是去做什么。

　　池伟没有程绍军这样的父亲需要去报复，他想报复的无非是所有折辱过他的人。
　　老师父母，还有实力在他之上的同学。
　　别看现在可怜巴巴、唯唯诺诺，说不定只当是忍辱负重，得势以后又是另一副面孔。

　　现在之所以不具攻击性，是因为他还在上学，持着一份纯真，存着一丝底线，要是将来哪天手握权柄，可就难说了。
　　可能昔日的朋友跟他一言不合得罪了他，他就能把人往死里整。

　　几乎和当年落魄时的程绍军一模一样。

　　程昼是可怜他，但也不愿与这样的人深交。
　　他始终努力抵制着程绍军给他造成的阴影，尽量不因为程绍军迁怒他人，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卫逍见程昼的脸色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步步为营、精明算计吓到他了，暗怪自己没有把握好分寸，说了些不该说的给他听。
　　他脸上难得地露出恼色，提议道：“你在家闷了一周了，是不是闷坏了，我们出门散散心吧。”

　　卫逍说着就牵住了他没伤的那只手，程昼满脸疑惑：“现在？”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是卫逍没错。
　　卫逍也会想一出是一出？

　　卫逍说：“对，就现在。”

　　“这都几点了……你不是说晚上男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那是因为没有我在。”

　　这还真不是他心血来潮。
　　回来的路上他就想好了。

　　他这些天一直担心经过这次的意外，程昼真的不敢在夜间外出了。

　　他说是这么说，但夜晚的景色这么美，他怎么舍得让程昼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