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昼》越涧

22、第22章

　　他们预科实验班开设之初，在招生的时候，学校就明确表示过：固定阵容，中途不会变更。
　　也确实在过去的两年多里，都没进过新人。
　　结果到了高三，空降了一个卫逍。

　　在学校这种相对公平的环境里，走后门这种邪门歪道本就为人所不齿，何况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破坏规则的只有他。
　　谁知学校竟然为他修改了规则。

　　他们比其他班快了半年的进度，怎么可能有人能跟上。
　　退一万步讲，就算能跟上，勉强跟上有什么用？
　　比他们少学半年，肯定不如他们，进来了也是来拖班级后腿的。
　　学校竟然为这么个没自知之明的人改规则，一下就给卫逍把仇恨值拉满了。

　　一开始听说卫逍要来，班上的女生很激动，因为贴吧里有人说他长得堪比流量小生。
　　而男生们的热情多少有几分作秀的成分。

　　一部分是好奇他的身世背景，不排除少数存心攀附的。
　　另一部分就是盛逸舟这样的，见别人都在套近乎，他也跟着凑热闹。

　　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班上的女生长得都挺漂亮的，他们不想让班上的女生觉得他们气量小，所以维系着表面的友好。直到卫逍后来考了年级第一，在动员会上的演讲讲出了水平，才真正靠实力获得了他们的认可，忽略了他走后门这件事。

　　这里面的种种因由，跟程昼无半点关系。

　　班上的同学又不是唯他马首是瞻的小弟，怎么谈得上擒贼先擒王呢？
　　只是卫逍战胜了他，这个结果比较能服众而已。

　　那个月夜他们交谈的内容，纯粹是卫逍想勾搭他临场编的。

　　卫逍自己也知道只要不进实验班，就不会出现这么多令人烦心的问题。
　　可谁让他想和程昼一个班呢？

　　他不想处心积虑制造邂逅，他想以最快的速度和程昼再度成为知己。
　　“考到年级第一才能留在一中”其实不是秦瑶要求的，是他顺着秦瑶的心思主动提出的。
　　以退为进，一箭双雕。
　　是他自己做的选择，相应的，由此产生的后果，以及所有人的反应，都是他已经料到的。
　　后果他会承担，意外他会应对，他有备而来，所以当他面对陶游渊的时候显得格外淡定。

　　那座位早先确实是陶游渊的，陶游渊占着三分理，但他咄咄逼人的态度让班上那些原本觉得卫逍高高在上、不怎么待见他的人，都禁不住同情起他来，甚至对他的印象大有改观。

　　至此，卫逍的脚跟算是在班里立住了，就算没有程昼给他撑腰，也不会再有人因为他“鹤立鸡群”而排挤他了。
　　对他顶礼膜拜的，也不再只是女生。

　　程昼没想这么多，只觉得心疼，借着课间来讲台边找卫逍时，还在生着陶游渊的气，紧拧着眉说：“你还给他捡拐杖，我只想给他送葬。”

　　虽然他不是真的想让陶游渊不得好死，但是气话总少不了几分戾气。
　　他心疼的不光是卫逍摊上的这桩事，还有卫逍受到的待遇。

　　教室是为五十个人设计的，就这么大。空间已经被现有的桌椅占满了，额外的一组都放不下，要么怼到饮水机，要么怼住后门，只有讲台旁边勉强能坐人。

　　不是卢正清没安排，他安排了。

　　卢正清原本打算让卫逍坐在陶游渊的位置上，然后委屈陶游渊坐在讲台旁，但是经陶游渊这么一闹，受委屈的就成了卫逍。

　　在程昼以往的认知里，只有小学老师才会把调皮捣蛋的学生安排在眼皮底下。
　　这是差生的专座。

　　而且他本来想申请和卫逍坐同桌的，现在这个想法破灭了，只可能搬来讲台的另一侧，隔着讲台坐他对面，交流全凭眼神。

　　画面太美，想想他就暴躁。

　　程昼站着，卫逍也不好坐着，也站起身来，调侃道：“你说你心眼这么小，是怎么容得下我的？”

　　程昼没脾气地反驳：“我心眼不小好不好，我是为了你才生气。”

　　他相信卫逍只是看上去不生气，说不定在生闷气，所以不存在当事人不生气，他却气得不得了的情况。
　　卫逍说这话应该也只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不是真在他身上挑毛病。

　　他是这样理解的。

　　卫逍知道这个时候替陶游渊说话立场微妙，看起来不大诚心，但他用的全都是阳谋，从来不做阴间事，哪怕这回借题发挥，也没有任何贬损他人的意图，自始自终都是陶游渊自己在作。

　　嘴长在别人脸上，别人怎么议论他管不了，也不便出面，他只是不希望程昼被蒙在鼓里，替他生本没必要生的气。
　　他会觉得程昼被自己利用了。
　　这个世界上他唯一不愿利用的人就是程昼，他是他心头不愿染指的白月光，十分神圣。

　　“程昼，我来学校报到的那天，你为什么不想理我？”半晌，卫逍轻轻叫着程昼的大名，心平气和地说。

　　程昼被班上的这些人“昼哥昼哥”的叫的，都快忘记自己原本叫什么了，突然听到自己的大名，还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当听到名字后面的问题后，更是不知所措，不自然地搪塞道：“我没不想理你。”

　　卫逍定定盯着他，盯得他心虚。

　　好吧，他有。
　　“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呢？
　　他也说不出所以然。
　　能想到的可能性说出来也都会显得他这个人心胸狭隘。

　　卫逍也不为难他，替他说：“因为我打破了这个班原有的生态。”

　　这种说法听起来有一种学术范的高级感，也言之有理，程昼很难不赞同，没有出言打断，而是安静地洗耳恭听。

　　卫逍见他没有异议，继续说道：“我带来的存在感让你觉得我无处不在，也给你造成了实质性的压力和困扰。你的地位虽然不会被我取代，却不能像之前那样踏实放心地稳坐江山了。”

　　换言之，他以前高枕无忧，可卫逍一来就把他的枕头给抽走了，他的头不知道磕在了哪里。
　　但不管磕在了哪里，都足以唤醒他前所未有的忧患意识。

　　静下心来想想，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谁都懂，说到底程昼还得感谢他。

　　程昼低低“嗯”了一声，实话实说：“你来的那天心里是很不舒服，但慢慢就适应了，这能说明什么？”

　　卫逍就问他：“我来几天了？”

　　“算上今天，十八天吧。”

　　卫逍点了点头：“关于我的消息在班里传了十七天，那位同学今天第一次见我。”

　　程昼没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卫逍解释得更详细：“你知道我对你没有威胁，尚且需要一两天才能适应，何况他呢？他不在班上的这十七天里，每天都能看到同学在群里对我示好，一直被迫关注，结果一回来，不但座位被我占了，桌肚里装满了我的倾慕者送我的东西，说不定在他落座之前，还有人不让他坐。”

　　陶游渊来得比他们早，当时教室里发生过什么他们也不知道。
　　单凭他们所看到的，不能界定陶游渊是个什么样的人。

　　程昼听了卫逍说的这些，对陶游渊更没什么好感了。
　　这不明摆着就是嫉妒吗？有什么好辩解的。

　　卫逍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压低了声音说：“这是嫉妒，又不是单纯的嫉妒，是利益之争。他今天不闹这一场，那么现在坐在这里的会是他。但是客观地说，他本没必要闹这一场，那本就是他的位置，我不会和他抢。”

　　哦。这下不止是嫉妒了，还要再加上一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卫逍又说：“所以他只是抱着常人的想法做了过分的事。”

　　呵，常人。

　　卫逍全然不知道自己对陶游渊的剖析起的是反作用，一心想修弥校队两大主力选手之间的裂痕。

　　刚刚听盛逸舟说他才知道，早上跟自己起冲突的是程昼的队友。
　　虽然在考场上是各考各的，但是考点在外地，只有和和睦睦的，才不会在赴考途中出问题。

　　他要以大局为重，不能因为他的个人恩怨，让程昼跟着受影响。

　　卫逍还想再说什么，程昼却急了：“你非让我喜欢他干嘛？他对你做了过分的事，我就是讨厌他怎么了？你为什么要一直替他说话。”

　　卫逍正准备耐着性子做他的思想工作，当事人找上门了。

　　陶游渊要找的是程昼，看都不看卫逍，开门见山地对程昼道：“我有话和你说。”

　　程昼正憋着一肚子气没处撒，眼见就要来一波毒舌攻击，再无情拒绝，可没等他开口，卫逍就先发制人：“你们聊，我去小卖部。”

　　这本是卫逍为了回避随便找的借口，却被程昼揪住，无视陶游渊的存在，亲密地说：“哥，帮我带。”

　　陶游渊听到这声“哥”脸一绿。

　　卫逍也僵了一下。

　　不过他应变自如，回头问他：“你要什么？”

　　程昼指指某个女同学桌上的可乐瓶：“要那个。”

　　两个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众所周知，陶游渊的腿虽然不是真的喝可乐喝断的，但也少不了可乐的锅，家人和医生都不让他再喝可乐了。

　　程昼指完，不紧不慢地收回手，虎视眈眈地盯着陶游渊，公然挑衅。

　　“两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