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昼》越涧

40、第40章

　　不是程绍军亲生的，也就意味着程昼的亲生父亲是谁成了未解之谜。

　　当年侵犯程昼母亲的权贵太多，且时间久远，已无迹可考，查证的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况且他连控制程绍军这条落水狗都费了不少力气，罪魁祸首又岂是好对付的。

　　想到这里卫逍不禁缓缓舒了口气，随即握着手机撑在盥洗池边，抬头凝视起镜子里的自己。

　　程昼的身世这样复杂，他当然也没打算瞒着程昼，但是必须要斟酌一下怎样说才能让程昼没那么难受。

　　连他要消化这件事都需要缓冲的时间，更何况是程昼这个当事人？之前陶游渊只是说了一句挑衅的话，就气得程昼差点在教室动手，现在得知自己非程绍军所生，再联想到过去受到的非人对待，真的不会一气之下杀了程绍军吗？

　　他该怎么开口呢？
　　是说你不要再为有这么个人间败类伤心难过了，因为他本就与你毫无血缘关系。
　　还是说你的亲生父亲其实是个丧尽天良的强/奸犯，作恶多端却一手遮天，这些年一直在给程绍军做靠山。

　　这么残忍的事实他怎么说得出口？
　　万一程昼怪他自作主张查这些不愿让他人知晓的丑事，他又该怎么修弥他与程昼之间的裂痕。

　　正犯着愁，程昼忽然出现在了浴室外，轻轻叩了叩浴室的门，小声问：“哥，洗好了吗？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卫逍扭头扫了一眼投在房门玻璃上的身影，迅速整理好情绪，开门说道：“没洗呢，你先说吧。”

　　程昼心里忐忑，没顾上疑惑卫逍在浴室里呆这么久是在干什么，连声音都带着些许颤抖：“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今天反常的表现，我真不是有意要对你摆脸色的。”

　　他道歉的模样叫人既心软又心疼。
　　除了害怕被抛弃的惊慌，还有没能控制好情绪的懊恼。

　　即便是这段话说得不清不楚，卫逍还是听懂了。

　　他理解的。
　　怎么会不理解呢？
　　他们彼此都被对方深深需要着，所以才这样珍惜这样朝夕相处的时光，才会惧怕分别的可能性。

　　卫逍伸手给程昼了一个拥抱，在他耳畔低声喃道：“我最近几天确实要去国外处理一些家务事，但很快就会回来，不会在那边逗留太久，所以你就安心做你该做的事就好了，别等我回来你该背的课文还没背几篇，那我可要说你了。”

　　程昼笑了笑。
　　原本他就只是讨厌做无用功而已，但事到如今，背这些课文到底有没有用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卫逍觉得有用，对他来说就有用，只要卫逍开心就够了。

　　卫逍酝酿许久，笑着说：“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能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暂被蒙在鼓里的程昼因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爽脆地答应：“好。”

　　卫逍不再敢看程昼那清澈透亮的眼睛，目光躲闪：“没别的事就洗洗睡吧。这里让给你，我去卧室里的那间洗。”

　　程昼拦住他：“不需要。”

　　卫逍怔了一下就笑了：“好，一起。”

　　当天晚上程昼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一觉醒来发现卫逍不见了，自己光着脚在家里跑来跑去，就是没见到卫逍的身影。
　　就在他以为卫逍不告而别了的时候，卫逍围着围裙，端着一份丰盛的营养早餐从厨房出来，邀他品尝最新研究的菜式。

　　他刚松完一口气，就骤然察觉：既然整套房子他都找遍了，为什么刚才在找的时候没在厨房看见卫逍，此刻却见卫逍从厨房出来？
　　发现端倪的一霎那梦就醒了。

　　程昼大口喘息，望着天花板上笼着淡淡荧光的水晶吊灯晃了半天神，心脏仍在快速有力地跃动。

　　都说梦与现实是相反的，那么此刻他走出房间，卫逍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程昼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敏捷地蹿出了房间。

　　天蒙蒙亮，朝阳散发出熹微的晨光，街灯依然亮着，月亮也悬在天上，但室内却是和阴天一样沉郁的暗调，让人看得心情压抑。

　　程昼略显慌乱，跌跌撞撞地冲向卫逍的卧室，快到门前时一个急刹，手掌拍在门框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还好，卫逍还没起床。

　　程昼看着床上睡姿标准的卫逍，扶着门框的手不自觉地缩了缩，沉吟片刻，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抱起了门口的拉杆箱。

　　他想在卫逍收拾行李前，添置一些卫逍可能会用到的物件。
　　哪怕卫逍心思缜密，每次都比他考虑得周全。

　　然而谁能想到卫逍神经敏感，即便是再微小的动静也能把他吵醒。

　　卫逍刚从睡梦中回到现实，状态还有些茫然，睁眼见到身前“偷拿”他行李的程昼，没有贸然出声，只是在程昼离开卧室后弯了弯唇角。
　　闹钟定早了五分钟，分明想再在床上赖一会儿的，却在程昼拎走他的行李箱后径直坐了起来。

　　程昼像极了精心挑了许多卫逍还算吃得惯的零食，左摆摆，右弄弄，力图不挤占太多空间。

　　他不相信卫逍这一走还会回来，但只要卫逍想走，他必须要好好送走他。

　　卫逍趿拉着拖鞋从卧室里走出来，每走一步都伴随着清脆的声响。

　　他的步伐停在程昼面前，程昼也恰好抬头看他。

　　两个人一对视，程昼率先开了口：“你醒了？”

　　卫逍轻轻“嗯”了一声。

　　程昼佯作毫不在意，一个劲给他塞食物到行李里，以掩饰自己的焦虑：“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路上多带点。”

　　卫逍盯着努力克制情绪的他看了一会儿，拥住他说了一句让他瞬间破防的话：“沐浴露我不带走，给你留着。这是我身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