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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二回 不醉不登楼 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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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江湖中若说有什么事能把天下绝佳的高手都汇聚在一处,除了武林大会之外,也就只有花老爷的寿宴了吧。”说这话时,陆小凤正坐在八楼的栏杆上笑着豪饮壶中美酒,在他虚晃的脚下就是一张已经开始布菜的桌子。
“好酒!”陆小凤仰着头喝尽了壶中残酒,这种粗俗的举动放在他身上总是有一股豪气:“花家的酒酿果然不同凡响,听说这次寿宴上还会有异域的美酒。我可真是等不及了,西门吹雪,你呢?”
西门吹雪站在陆小凤身后,墨黑的眼睛看着他,沉声问道:“没有人说你聒噪?”
陆小凤回头看他。正是正午,阳光带着风从窗子进来,缠绵在西门吹雪的发间,晃动间在他好似玉石所雕的脸上染上了温暖的颜色。
陆小凤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谓。手便不受控制地朝着西门吹雪的方向伸出去了……
“呀……”陆小凤撑在栏杆上的手支持不住整个身体重心的移动,突地滑了一下。
也正是这一下,把陆小凤从那种奇异的处境中惊醒了。
他看着自己就快要触到西门吹雪的手,又迎上那人略带疑惑的一双黑眸,晒笑一声:“我看你束发的锦带落你肩上了,寻思帮你摘下了。”
说罢,就真的把手凑过去,摘下锦带还不算,又在西门吹雪肩膀上拍了拍。
“我看你眉眼间略带疲色,怎么,昨晚没睡好?”
“认床。”西门吹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自己又伸手拍了拍。
“西门大庄主还有这毛病?”陆小凤刚要调侃一番,就看见西门吹雪的动作,不由得大声说道:“我说西门吹雪,这花家栏杆擦的干净,小爷手上也没有灰,你拍什么?”
西门吹雪一如既往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没有答话。
“行了行了,陆爷知道你毛病多,不跟你一般见识。”陆小凤撇撇嘴,“不过真让人看不顺眼。”
西门吹雪颇带深意的目光从陆小凤身上收了起来,他没有解释什么,却不是因为他不想跟这人解释。
只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陆小凤碰过的地方又热又痒。
就好像陆小凤在拍他的同时,也拍了一根毫针进去。
真是奇怪。
“当——”
“当——”
“当——”
“钟已三响,宾客此时都应云集碧草厅送上贺礼,你不去。”西门吹雪等最后一声钟的回音全部散开,才问陆小凤。
“你不去?”陆小凤反问他。
“雪卫此时早应办妥。”西门吹雪道:“你若去我便陪你。”
陆小凤揉了揉鼻子,道:“你不去我也不能不去,花家与我交情之深,我若不在众人之中露个面总是说不过去的。不过你既然说要陪那就是最好的了。西门庄主,请吧——”
西门吹雪拽着陆小凤的衣领把他拽的身形不稳,语气冷淡的问陆小凤道:“怎的,你还真想从八楼直接跳下去……”
陆小凤一呆,不知道在衣领子被人抓到的时候自己要说什么。
“没轻没重,给我下来走楼梯。”西门吹雪松开他的领子。
“是,是。西门庄主的话我哪敢不听啊。”陆小凤长腿跨过栏杆,一挺身站在西门吹雪旁边,笑道:“我真不知道你还有管家婆的毛病。”
西门吹雪突然发现,自从这人知道他是雪庄的庄主之后,便开始庄主前庄主后的喊上了。以往叫十次名字也听不到他喊一声庄主出来。
不过,听这人说出,总归有不一样的趣味的。
碧草厅中早已站着满满当当的人,华服布衣,高矮胖瘦,虽说不上比肩接踵也不差什么的。
陆小凤走进去,就看门前角落放着一张大桌,几个小童子拿着纸笔站在桌旁,若是有客人来送上贺礼一个小童便细声询问然后在纸上记下什么,其余的则把客人送上的贺礼放在桌上。
陆小凤倒是觉得没有唱礼这种复杂的环节倒是不错。
“陆兄。”花满楼朝陆小凤走过来,纸扇一收便开起了玩笑:“这寿宴还有个把时辰才开始,陆兄怎么就从楼上下来了。”
陆小凤与他是多年好友,自然应对自如:“你还不知道我,你家那西域来的美酒一喝,我便醉的从楼上摔下来啦。”
“陆兄可真会说笑,真正的好酒可还是留在寿宴上的。”花满楼听着陆小凤那无赖的语气直摇头,“对了,没见着西门吹雪在你身边,他人呢?”
陆小凤漫不经心的瞅了一眼门外才回答道:“他在外面和手下的人谈事。怎么,你要是要见他我便去叫,不过你可得再拿一壶那西域美酒给我……”
“对了!陆兄,说起西域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花满楼眉宇间带了几分疑惑神色:“这次寿宴并不仅仅是寿宴,我听父亲说过几句关于西域瀚海国和瀚海玉佛的事,这些都与此次寿宴有关。”
“瀚海国?”陆小凤道:“我听闻瀚海国老国王年迈体弱,国内党派之争日趋严重,但是每个继承人都拿不出瀚海国继位称王必须有的圣物——瀚海玉佛。”
“陆兄所说都对,只是,现如今最大的麻烦就是这瀚海玉佛在……”
花满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几声野蛮的几声嘲笑打断,听那笑声的嘈杂必然是众人一起哄笑才能发出的。
花满楼耳朵极灵,听着笑声立马皱起了眉头。陆小凤站在他旁边倒是极力的往声音来源处瞅了瞅。
那处基本上已人挤人的围了起来,陆小凤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我听那人脚步声,定是轻功巅峰造极之人,比起你也不过差点。”花满楼说道。
陆小凤双手环胸,笑道:“花兄,你也别小看这一点,你看我不过是别很多人都强了一点,就有了如今的地位声名,你就知道这一点才是起关键作用的。”
花满楼没有回答,他有的时候真的拿陆小凤时不时突然冒出来的正经没有办法,只能沉默以对。
“我道这一身贵气紫衣的是谁?瞅瞅这面如冠玉的可不就是金七两吗,只不过你这次也不是自己的脸吧,啊?哈哈哈哈哈!”
“他顶着那张脸哪里敢出来见人啊,早被人一人一口吐沫的淹死了。”一个粗布汉子阴阳怪气的说道:“你们都听说了吧,就那个什么金叶门的李少侠,之前不知道让这人用怎么张脸给勾引的啊,茶饭不思的整个人都消瘦了,结果呢结果呢,前几日这人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拿着他那张丑脸出去见李少侠,让人家李少侠一顿胖揍,我估摸着今天那伤也还没好呢。最丢脸的是那李少侠好似并不打算打一顿就了事,一直叫嚣着让金七两把他的什么宝刀啊玉佩啊还回去,我听说还是什么定情信物呢,呸。”
“那有什么办法,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指不定这人还觉得那李少侠打的不够狠,不够爽呢。”
陆小凤听着这些刀子一般的话,眉头一皱,直接翻上了那摆放贺礼的桌子,几个小童的叫声完全被那些人比谩骂更不堪的话掩盖住了。
“你们说,这武林大了就是什么恶心的人都出来了。”这把说话的是一个声音软媚的女子,陆小凤站在桌上能看见那女人翻白眼一样的朝站在人群中央的高大男子放眼刀:“喜欢男人本来就够恶心的了,这金七两更是登峰造极,一张丑脸非要罩上一张人模人样的面具才敢出去骗人。”
这女子说话的时候四周都一直有人点头应承着:“不过换个方向说他也是个好例子,教导武林后辈们要勤加修炼,怎么的练好了易容术也可以出来勾引男子,饿不着自己。大家说是不是啊……呵呵呵呵。”
陆小凤此时此刻听见这故作娇羞、银铃一般的笑声只觉得反胃,似乎之前喝的美酒都在胃里翻滚着说“受不了了”,想要出来。
他伸手在自己胸口上顺了两下,气沉丹田,喊出的声音就好像炸雷打在耳旁——
“是你个奶奶个熊!”
这时候场中的笑声还未息,陆小凤这一声就好像一记耳光一样响亮。
陆小凤站在桌子上,镇定自若的迎接所有人如箭矢一样射过来的目光。
不,不是所有人。
陆小凤挑起了嘴角,他感觉到有两股视线最与众不同,一个是场中那紫衣人疑惑多变的目光,另一个则是……如同最冷的冰雪天一样浩然而无穷,但其中却开始孕育着春的萌动。
西门吹雪。
半晌,终是最后说话的女子忍不住了,她抬眼看了看陆小凤英俊的面庞,声音更软媚了几分:“这位公子可是还未搞清楚情况才出言反对?我跟公子说这人真是十分可恶……”
只可惜,这女子自以为诱惑的语气让陆小凤恶心了半天,直接毫不客气的就打断了:“我看还没搞清楚情况的是你吧。”他说话的语气就好像高高在上的神在蔑视地上的虫子一样,“我平时是不会对姑娘家恶声恶气的,但是见识了你比起菜市场骂街的疯婆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骂技之后,我觉得你才是武林中的好例子,可好好教导教导今天开口那几位和没开口但是也想要开口吐粪的那几位吧,他们的功力就不及姑娘你厉害。”
陆小凤这一番话说完,那女子已经气得脸色煞白,一双眼睛也不装作海棠春睡初醒的含水样子了:“你,你怎么敢!你知道我是谁吗!”
和这女子相比,被说成吐粪的那几位脸色就要好上很多了。
“至于你说的,我没搞清楚状况?我到是觉得自己已经搞得很清楚了。”陆小凤从桌子上跳下来,以一种缓慢但是坚定的步伐走向人群,所到之处所有人都不受控制的让开了路,“所谓的状况无非就是,这位紫衣少侠与一个姓李的少侠交好,彼此送了一些小礼物,但是这位紫衣少侠精通易容术,一手人皮面具做的惟妙惟肖,就连与之交好的李姓少侠都不能分辨,最后李姓少侠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紫衣少侠打了一仗,从此二人分道扬镳的故事而已。”陆小凤站在人群中央,站在紫衣青年旁边,一张笑着的脸却隐含冰霜:“怎么样,我说的对吧。”
很多人都觉得陆小凤说的根本不对劲,但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只得听陆小凤接着说道:“我看你们是近来太闲加上欺软怕硬,不然怎么不去拿武当掌门少林方丈的事情说说。”
人群哑口无言。
“武当掌门或者少林方丈都好,但是他们又不喜欢男人,有什么好拿来说的。”
陆小凤现在一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就难受得想翻跟头。
寂静的人群终于反应过来了:“是啊,这男人喜欢男人真是够恶心的了。”“不知道,嘿嘿嘿,不知道这男人的滋味是不是比女人还要销魂。”“销魂?若是金七两这样的,我怕你看到那张脸都硬不起来。”
“这喜欢……”陆小凤静静说,声音却如同能穿到每个人脑子里一样清晰:“这喜欢若是正直真诚打从心眼里出来的喜欢,男人喜欢男人又怎么了?”
“违阴阳?逆伦常?!若是真喜欢一个人只会满心的想和他在一起,哪有半分脑子想那些玩意!”
“再说,江湖中人本就讲究随心随性,喜欢不喜欢一句话撂下便是,哪来些规矩要守,你们又不是人家三姑六婆的亲戚,又有什么资格置喙。”
“况且,易容之术玄妙非常,你们又怎么知道哪张脸是他本来的脸,哪张脸是他易容来的脸?”
陆小凤心念一动,突然一句话就脱口而出:“我说的对吧,西门庄主。”
大厅里随着这个名字的出现一阵骚动,但是那声回答就像陆小凤的发问一样清晰可闻。
而那人,虽离着有不远的距离,但那一个微小的颌首的动作陆小凤还是看的真真切切。
“庄主夫人说得自然都对。”西门吹雪如是说。
满堂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