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六回 下个月圆前 叁 ...
-
西门吹雪衣衫纯白，肌肤冷白，在月光下宛如一尊玉砌成的神像——不沾烟火，不近人情，生来便是要收世人信奉跪拜一般。
陆小凤眼眸低垂，似乎含着千种悲喜，又似乎空无一物。
西门吹雪抬眼看着陆小凤。纵使他有着如玉如神一般的外壳，但眼中的情感是温柔的，那是常人都会有的喜乐。
他说：“我明白。”
陆小凤抿唇轻笑，飞身下房，轻落在西门吹雪身侧。
“你的轻功似乎有些精进。”西门吹雪突然夸道。
陆小凤似乎有所明了，摇头笑答：“我最近经历了太多事——轻功这东西，本就是逃命法宝，生死一线之间才好突破。若是我去干司空摘星的活，轻功只怕会比现在更妙。”
陆小凤并不是神偷，因为他不偷。
西门吹雪并不是个会关心旁人功夫有无进步的人。
但陆小凤不是旁人。
他也不仅仅是夸赞陆小凤的轻功。
“闻这空气的味道，明天似乎会有雨。”陆小凤又岔开话题，“如今的京城还是冷的，海边已经很暖和了。”
“幅员辽阔，自然气候千差万别。”西门吹雪回道。
陆小凤却侧头看他，半晌没有说话。安静的夜色下，只听得树枝树叶窸窸窣窣，带着雨气的凉风从身畔留恋而过，吹动衣衫。
西门吹雪突然感觉身侧之人靠近自己，温热的身体靠上了他的胳膊，然后，更加温热而又柔软的触感停留在自己唇边。
月光温柔，星辰闪烁。
陆小凤轻笑着站直脊背，双手负在身后，随意中竟似乎能看出一些不好意思来。
“这该不算一亲芳泽，唐突美人吧？”
西门吹雪并未回答，但是他凝视陆小凤的眼神中却有了许多与以往不同的温暖愉快之意。
只有情人才会有这种温暖愉快的眼神。
但他的脸色还是苍白而冷漠的，声音也还是那么冷。他的手在陆小凤肩上轻拍了一下。抽离之时，陆小凤感觉他冰凉的指间在自己的侧脸上滑过。
西门吹雪看向夜色下的庭院，道：“你来了。”
陆小凤满心欢愉之中升起一丝疑惑，一丝好奇——谁来了？为何未见雪卫禀告？为何西门吹雪好像在等他。
夜幕虽然漆黑，但月光和星光让这世间不至于漆黑一片，西门吹雪的屋中也点着灯，将庭院映照出一片光亮。
一个人从漆黑的回廊之中慢慢地走了出来，走到光亮的庭院之中。
他的脸很白，既不是苍白，也不是惨白，而是一种白玉般经营润泽的颜色。他的眼睛并不是漆黑的，但却亮得可怕，就像是两颗寒星。他漆黑的头发上，戴着顶檀香木座的珠冠，身上的衣服也洁白如雪。
他走得很慢，走过来的时候，就像是君王走入了他的宫廷，又像是天上的飞仙，降临人间。（决·一）
一个人。
一个白面微须，穿着身雪白长袍的人。
“是的，我来了。”
陆小凤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他，但已然猜到了这个人是谁。
“白云城主。”
叶孤城寒星一般的眼睛看向陆小风，点头，冷冷回道：“陆小凤。”
“久仰。”陆小凤拱手笑道。
他虽然面上声色如常，但心里已然千百个问题涌上来了——叶孤城为何会到此？他为何知道西门吹雪的私宅？为何两个人好像一副有约在前的样子？
“灵犀一指的名头，在下同样久仰。我曾从木道人口中听闻你的灵犀一指，自你接住他那一剑后，至今他还认为你这手法是天下无双的绝技。”
陆小凤依然笑道：“木道人是我的朋友，有很多人都喜欢为朋友吹嘘的。”（绣·五）
“四个月前，他看见我使出了刚才那一招‘天外飞仙’，他也认为那已可算是天下无双的剑法。”叶孤城看了一眼陆小凤，道：“但他却认为，你还是可以接得住我这一剑！”
陆小凤还是笑：“我虽然未曾得见白云城主‘天外飞仙’的风姿，但我想那一定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叶孤城道：“本就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陆小凤却道：“谁独创的武功，不是天下无双。哪个人在这世上，不是天下无双——就算是双生子，也不会完完全全一模一样。”
叶孤城看着陆小凤，沉默片刻终是点头道：“有趣，有趣！陆小凤也确实是个天下无双的人物。”他说罢转头看向西门吹雪，问道：“不知我是否来得不是时候。”
“或许。”西门吹雪不置可否道。
“看来我一直好奇的问题，今晚能得到一个解释了。”陆小凤双臂环抱，挑眉道，“只是不知道名动天下，不可一世的白云城主和西门庄主，你们两个天下无双的剑客，是何时成为朋友的。”
“我们并非朋友。”叶孤城道：“只是两个杀人的剑手，杀人的剑手没有朋友。”
“武当山上的道人有朋友，寺庙里的和尚有朋友，帮派中的大佬有朋友，镖局中的镖师也有朋友。”陆小凤道：“绝世的神偷工匠有朋友，市井中的小商小贩有朋友，楼中的姑娘有朋友，路边的乞丐也有朋友——那杀人的剑手也可以有朋友。”
叶孤城回道：“杀人的剑手或许可以有朋友。但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却不可能成为朋友。”他说的话虽然冷硬无情，但语气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是个很骄傲的人，所以一向没有朋友，我并不在乎，可是一个人活在世上，若连对手都没有，那才是真的寂寞。”
陆小凤点头，他虽然是第一次见叶孤城，但此刻也已经明白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太过相似——他们都是非常孤独、非常骄傲的人，也都冷得像是远山上的冰雪。
陆小凤看了看这两个穿着雪白衣服的剑客，叹道：“我今日算是明白了，或许只有你们这样的人，才能练得出那种绝世的剑法。”（绣·五）
叶孤城却道：“人是很难定性的。千百年前的其他剑客，并不一定是如同我们这样的人。”
“就像今日的西门吹雪，也并不是往日的西门吹雪一般。”叶孤城伸出手道，“我远道而来，两位不请我进去坐坐。”
“请——”陆小凤连忙道。
在走向屋内的时候，陆小凤终是忍不住问西门吹雪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叶孤城要来？”
“你上房之前，我本来要告诉你。”西门吹雪神色如常，“你下房之后，我也打算告诉你。”
“那你为什么没告诉我？”陆小凤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垂，道：“你又是什么时候与叶孤城约定今日见面的？”
西门吹雪停步看他，问道：“你方才在房顶上坐的那么开心，为什么现在不想坐下来聊。”
陆小凤：“……”
陆小凤已经坐下了。
西门吹雪房间的桌上备着酒水，浓香的汤正在小火炉上沸腾。
陆小凤给自己倒了杯酒，一举杯，酒已入喉。
他又倒了一杯，还是一饮而尽。
陆小凤饮酒的同时，叶孤城从另一个杯中倒出水来，纯净的白水。
陆小凤当然也看到了，他好奇道：“叶城主不饮酒？”
叶孤城道：“从不饮酒。”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在外面也很少饮酒，他只喝自己家里的酒，甚至只喝自己家里的茶。”
叶孤城看着他，道：“但你喝酒喝得很多。”
陆小凤笑道：“而且喝得很快！”
叶孤城道：“所以我奇怪！”
陆小凤道：“你觉得喝酒是件很奇怪的事？”
叶孤城道：“我虽不饮酒，却也知道一个人饮酒并非乐事……况且酒能伤身，也能乱性，可是你的体力和智能，却还是都在巅峰。”
西门吹雪拿起酒壶，酒液入杯的声音如同溪流流淌。
陆小凤笑了笑，道：“还好有人陪我喝酒——况且我也并不是时常都是这样酗酒的，只在伤心或是高兴的时候才会喝得这么凶。”
“看来你很高兴。”叶孤城道。
“我自然很高兴，我今天不仅……”陆小凤又喝了一杯酒，他的眼神从西门吹雪唇角划过，道，“不仅见到了白云城主，还想明白了一件事。”
“想明白了这件事，我就好像想明白了很多事。”
“哦？”叶孤城似乎也有一些好奇，问道，“不知道你想明白了什么事？”
陆小凤慢悠悠地卖着关子，道：“我先想到的是一个人，这个人也算是我的一个朋友。”
叶孤城道：“陆小凤的确是个很喜欢交朋友的人。”
“我这个朋友，在江湖上只有一丁点的名头。”陆小凤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因为他进了平南王府以后就决不再管江湖上的事了。”
“平南王府？你是说江重威。”
“我也是方才看着白云城主，才突然想到他。”陆小凤道，“因为我曾从他口中听闻，平南王府中的第一高手是王府的小王爷……”
“而小王爷本身……剑法是得到了白云城主的真传。”陆小凤说着，端起酒杯敬了叶孤城一杯。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三六回 下个月圆前 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