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陆小凤》猫璐

35、第三五回 下个月圆前 贰

　　马车行进京城中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这座巨大的都城还未清醒的时候，陆小凤已经下了马车，喝上了温热的豆浆，又将炸得酥脆的油条泡入豆浆中。

　　吃饭的是西门吹雪，陆小凤，雪一和雪八。

　　作陪的是雪三和孙老爷。雪三说雪六雪七昨夜看了半夜的账本，今天便没叫他们起床，反正也没什么大事，怕他们非得起来接庄主，还在房中撒了一些蒙汗药。

　　陆小凤听得有些无语。

　　此刻，偌大的屋子，那边雪三静坐仿佛没这个人在，这边孙老爷哈欠连天，直叫陆小凤看着也泛起困来。

　　西门吹雪看了陆小凤一眼，又看了雪一一眼。

　　“现在时辰还早。”雪一当即道，“又一路舟车劳顿，大家吃过早饭都去休息，有事我再来叫大家议事。”

　　“不早说。”孙老爷又是一个打哈欠，“陆小凤就会耽误别人睡觉。”

　　“我？”陆小凤指着自己的鼻子，感觉都快冤死了。

　　“这边陆大侠吃好？”雪三语气平平道，“我引陆大侠去房间。”

　　陆小凤也看出西门吹雪和雪一有事要叹，便跟着雪三走了。

　　“我已安排房间里备好热水供陆大侠沐浴。”雪三边走边道，“屋内摆设都是刚刚置办，若是陆大侠有什么要求，直接跟我提便是。”

　　“我没要求，随意便是。”陆小凤道，“你们也不用因着西门吹雪的关系对我诚惶诚恐，江湖儿女行事不要那么古板。”

　　“我们虽是江湖儿女，但也是万梅山庄的家仆。”雪三那平平无奇的脸上终是露出一个笑容，这让他看起来憨厚了不少，“陆大侠吃穿用度自然于庄主相同，还望陆大侠早日适应。”

　　陆小凤虽说不拘小节，但也实在不是一个邋遢的人。他虽然不像金九龄那样吃穿用住都要最好的，但穿的也都是上等的好衣服。

　　陆小凤自认为也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

　　他住过各大都城一等一的客栈，住过花家，住过万梅山庄，也曾来过西门吹雪在京城的私宅。

　　但此时此刻，他看着房间桌上，床上，地上摆着的那些簇新的衣衫与鞋袜，却真的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这都是……？”陆小凤扭头问道。

　　雪三答：“都是为陆大侠准备的。”

　　陆小凤再问：“西门吹雪让的？”

　　雪三只答：“都怪雪二，衣服拿进来就在衣柜放好，摆得哪里都是乱七八糟。”

　　“我真是……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陆小凤摇头无奈道，心里却是想着可有什么东西能送西门吹雪——他倒也不是觉得亏欠或者受之沉重，只是觉得两个人之间还是要你来我往，增进感情的。

　　“陆大侠此来也没有行囊？”雪三忍了又忍，终是好奇道。

　　“没有。”陆小凤随手拿出一件衣服搭在屏风上，准备稍后沐浴后更换，“我素来轻装简行。”

　　“有所耳闻。”雪三答道，但依然有许多不解，却不好再问了。

　　其实不止他不解，江湖人人不解——陆小凤行走江湖从来不见行囊，出手阔绰花钱大方也曾见拮据之时，为何还时常一副光鲜亮丽的样子。

　　雪□□出陆小凤房间之时，雪一正抱臂站在檐下等他。

　　“走吧。”雪一神色淡淡，说完率先迈开了步子。

　　雪三沉默地跟在跟在他身后

　　他们一前一后，径直前行又绕过假山，往另一趟屋宅去了——房间内，雪六雪七对坐看着账本。雪二立在窗前，清晨的柔光让她的侧脸看起来有些朦胧。雪八坐在矮凳上轻微晃着身子。

　　雪一走进房间，雪三关上门。

　　房间里的空气沉静，有一丝丝的墨香窜进鼻中。最终，还是雪三看了看雪二，又看了看众人，开口道：“所以，事情就是这样了？”

　　“是。”雪一说，“如我们所见。”

　　空气又变得沉静，雪六雪七停下笔。

　　“我……我觉得陆大侠挺好的。”雪八在安静中开口，“我觉得庄主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的样子，和以往所见的都不相同。”

　　雪一看着雪八头上的发旋，道：“没人觉得不好。”

　　“况且，庄主想什么做什么本来也与我们无关，我们只要听命行事即可。”

　　“庄主并不是独裁之人。”雪二轻声说。

　　雪三看着她，默默道：“可庄主是孤高之人，他所做的决定从来不会更改。”

　　雪二闭上眼睛。

　　众人又是久久无语。

　　“那便如此吧。”雪一道，“我们都知道陆小凤是庄主认定之人便好。”他在雪六雪七对面坐下，道：“最近京城内有何消息？”

　　“自决战消息传出之后，各大赌坊已开设盘口。因山庄闭门谢客，江湖中已许久没有庄主的消息。”雪六低头说话，同时还在账本上写着什么，“城中，三日前，城北的李燕北和城南的杜桐轩以庄主与叶孤城的一战赌白银六十万及彼此的地盘。李燕北押庄主，杜桐轩押叶孤城。”

　　雪三接道：“两日前，杜桐轩加码六十万。三日前的盘口还是三博二赌叶孤城胜，两天前已到了二博一。”

　　雪一点头，又问道：“我们的人可有探知到叶孤城的消息？”

　　“未曾。”雪三回答。

　　“好。大家各自做事去吧。”雪一挥手，“另外，不要再讨论有关庄主和陆小凤的事情。”

　　“讨论婚期行不行？”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从墨香之中传来，“说不定大战得胜，庄主成婚——一高兴就把小六也许给我了。”

　　“雪七，你想死吗？”雪六抬眼，一双眸子一灰一黑，盯着雪七的眼神仿佛空中的鹰隼盯着兔子。

　　雪七理了下鬓角的头发丝，虽笑却正经道：“我不想死，我只想想和你成亲。”

　　“咳！”雪八从矮凳上站起来，一张小脸咳得通红，直冲出了屋子。

　　被撞到的雪三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雪七诧异道：“小八这是被口水呛到了？怎么蠢成这个样子。”

　　“就你机灵。”雪六冷哼一声，“算个账还能打瞌睡撞倒烛台，你可机灵死了。”

　　“哇，小六你夸我了。”雪七撑着脸，歪着头笑。

　　雪二扫了他们一眼，直接走了。

　　“我……们也先去忙了。”看雪二走了，雪三也赶紧打招呼，和雪一一起离开，还贴心地关好了门。

　　“哼。”雪六冷哼一声，只是好像似乎半是无奈半是羞愤。

　　陆小凤原本没打算睡觉。

　　可沐浴的温水实在太舒适，腾腾热气熏得他昏昏欲睡，于是，他也真上床睡了起来。

　　待到醒来时，窗外天色已黑，夜晚的凉风似乎穿过门扉窗缝，进来房间。

　　陆小凤穿上衣衫，月白的衣衫衬得他好像是个亭亭公子。

　　他走出房间，看到天幕漆黑，星辰闪亮，弯月在天空中散着柔和光辉。

　　夜风清凉，令人神清气爽。

　　他飞身而起，坐上房脊，又吸进满腹清凉。

　　“你似乎很爱上房。”突然间，陆小凤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扭头看去才发现西门吹雪居然在他身后屋檐下。

　　“我醒来本想先找你，然后再去找吃喝。”陆小凤笑答，“可是这夜色清爽，令人不能不停下来享受一番。”

　　“推窗便可赏夜，开门便可赏月。”西门吹雪道，“为何非要上房。”

　　“可能因为我从小就是个调皮孩子。”陆小凤笑答，“不仅爱上房揭瓦，还很爱睡觉做梦。”

　　西门吹雪闻言问道：“你做了什么梦。”

　　“你至今都没有告诉我，你到底为何突然要与叶孤城决战。”陆小凤却不答梦境，道，“我也在江湖中多年，此刻也能猜到如今的江湖是什么样子——叶孤城成名多年，又有‘天外飞仙’。况且江湖本来就是个论资排辈的地方，我想世人一定更看好他。”

　　西门吹雪道：“这很正常。”

　　“赌博的人七分靠运气，比剑的人却不知几分靠实力几分靠运气。”陆小凤道：“我也知你们二人之间必会有一场决战，但却觉得不该是此时。”

　　“你是一个有聪明的人。”西门吹雪道。

　　“或许有聪明的人才能在这江湖活得更好也更久，但我不只有聪明，我还是个十分有远见的人。”陆小凤笑道，“当然还有一些更有远见的人——比如促成这场决斗定在紫禁之巅的人。

　　“那毕竟是紫禁城。”陆小凤踩了踩足下青瓦，“不是寻常屋顶。”

　　“那的房顶会跟高，很陡。”陆小凤回头看了一眼西门吹雪，又望向天空中的弯月。

　　“我喜欢站在高的地方，因为在高的地方能看到更远，也能被更远地方的人看到。”陆小凤坐在房檐上看月光，星辰也在夜幕中闪耀。

　　倾泻的月光下，西门吹雪的脸更加苍白，也更加像落下人间的神祗。

　　“有人说，每当天空中有一颗星星落下，就是人间有大人物陨落。”陆小凤露出了一丝思索的神色，道，“虽然不记得这话是谁告诉我的，或许是小时候在街巷听说书人讲的。”

　　“后来……我十七岁时的某一天，在黑夜中的河边。那天晚上，我本来认为天空中会有很多星星落下——但是没有。”

　　“后来，我在河水中想明白了，他们在我心里是大人物，却不是天空中的星星。”

　　西门吹雪安静听着。

　　陆小凤却从屋脊上站了起来，青瓦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的声音在夜色中也是如风般的清凉。

　　他说。

　　“西门吹雪，你是人世间的大人物，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天上的星星，但你现在是我心里的星星。”

　　他问。

　　“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