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玩》魏丛良

6、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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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盘盘生冷的刺身端上桌，程涣拣着色拉吃，心神不宁坐着。
　　隔壁的隔壁，李靖鸣正和阮熠奇说话。程涣发觉，李靖鸣好像和三年前不太一样了，以前读书的时候，他话很少，喜欢打游戏，熬夜通宵，第二天上课，懒懒散散趴在桌上，从来不会主动和人说话。不似现在，侃侃而谈，宛如换了个人。
　　程涣往后靠，看着墙壁上横向的纹路，放空着自己。

　　“给我一下菜单。”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一热，程涣一愣，侧过头，视线撞进了阮熠奇的眼里，黑白分明。
　　程涣反应过来，立刻伸手去拿菜单。他们刚刚点完菜，菜单离他不远，程涣侧身，够到菜单递给阮熠奇。
　　“谢谢。”
　　阮熠奇向他点了点头，程涣目光掠过他眼角上的疤，三厘米长的肉痕从太阳穴划下来，光是看就能让人觉得触目惊心的疼。

　　从程涣侧边的余光里，能够看到阮熠奇打开菜单，认真地看了几眼，而后就见他按了铃声，服务员很快过来。
　　“给我上一些你们店里的热食，还有热饮有吗？我胃不好，不能吃生的。”
　　程涣微微侧目，阮熠奇拿起菜单，“还你。”程涣双手接过，转身把菜单放了回去。，

　　终于来了几个热菜，还有一个泡菜牛肉火锅，汤水沸腾冒着热气。程涣有了那么点胃口，拿起勺子舀了些汤，又放了两块豆腐和一些煮烂了的白菜。
　　他捧着碗，小口喝汤，觉得冷冰冰的胃里舒服了很多。

　　项目经理喝了点酒，兴致比往常高了很多，端着小酒盅朝他们这边走来。程涣抬起头，想着给经理让一个位置，朝边上又靠了靠，却不料阮熠奇也挪了过来，他和李靖鸣中间空出位置，他们的项目经理正好挤了进来。
　　程涣有些不自在，他想把自己喝过的汤碗和饮料拿来。阮熠奇已经帮他推了过来，手指碰到手背。
　　程涣手指蜷起。

　　“阮总……”
　　经理这突然响起的尊称让程涣一惊，便见阮熠奇扭头，打断他的话，“叫我名字或者奇妙都可以，不用加什么总。”
　　“哈哈，好的啊，那奇妙我们本来就是合作关系，现在这么一来，就算是亲上加亲了。”
　　程涣嘴角微扯扯开，低头点开响着不停的群聊，看到里面同事不停吐槽着经理。
　　“又喝大了，满嘴跑火车。”
　　“无语，丢脸丢死了。”
　　“想不到奇妙长那么好看啊。”
　　他看到这条信息，忍不住转头朝阮熠奇看去，就看一眼，收回视线，手指抚摸着屏幕。

　　阮熠奇笑了笑，笑容很淡很客套。
　　不过喝了酒的项目经理是察觉不到他的疏远的，拿着酒盅要碰杯，阮熠奇没动，经理的手僵在半空，场面很尴尬。程涣看不过去，拿起自己手边的空杯倒了点酒，凑到阮熠奇身前，和经理碰了一杯，“经理，这杯我和你干了。”
　　他一饮而尽，倒在杯子里的是清酒，微甜又有些苦涩，程涣最不喜欢喝酒了。

　　“小程可以啊，来，再来一杯。”
　　坐在程涣另一边的同事倒是识相，手脚利落地给他满上酒，比程涣自己倒的要多了很多。
　　他现在又成了全场焦点，抿着抿嘴唇，舌尖抵在上颚，还能舔出清酒的甜涩。他注意到李靖鸣的视线，漫不经心，像是在看好戏。
　　程涣心里很空，他一直在做梦，就算知道了李靖鸣不会爱他，他也不愿意从这场梦里醒来。
　　李靖鸣不会知道，程涣因为他在手术台上差点死了，因为他杀掉了一个未出生的小孩，因为他抑郁到想要自杀，因为他吃了大把大把的氟西汀却依旧痛苦。

　　第二杯，也喝完了。
　　酒钻进喉咙，掉进胃里，冷的热的在里面搅动，下一秒就是钻心的痛。
　　程涣脸色发白，又听到有人说让他再喝一杯。杯子里的酒倒满，他闭了闭眼，试图把那股难忍的疼给撇去。
　　手刚碰到酒杯，腕子便被轻轻握住。
　　“你叫程涣是吗？”阮熠奇侧头问他。
　　程涣呆了呆，他喝酒上脸，此刻脸已经泛红，像一颗苹果。
　　混混沌沌地点头，阮熠奇又问：“LJM以后的外宣由你负责吗？”
　　“对，是我负责。”
　　“那别喝了，这工作不是得时刻保持头脑清醒吗？”阮熠奇拿掉了他手里的杯子，随手把杯里的清酒倒进了桌上的空盘里。

　　他都这么说了，就没人在趁机起哄让人喝酒了。
　　程涣坐着，有些恍惚。他没能坐多久，觉得胃里不舒服，起身去了卫生间。

　　弯弯绕绕，跌跌撞撞，程涣第一次来这，问了两个服务员，才找到了厕所。
　　推开隔间门，扒开马桶盖，程涣没忍住，刚才喝的汤，吃的色拉还有酒搅合在一起，都吐了出来。
　　他大喘一口气，半蹲在地上，脸色惨白，胃里却好了很多。合上盖子，水往下抽，程涣扶着膝盖，转身缓缓坐下。他好像快要死了，一身的狼狈，低着头，用手捂着脸，咽下喉咙里的酸涩，蜷缩着蜷缩着，心里挣扎，不停骂着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让自己变成这副样子，究竟为什么？

　　他发出一声呜咽，突然脚步声接近，程涣一怔，隔了数秒，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个程涣怎么现在变得那么爱出风头了，上回开会，这回吃饭，哪哪都要表现一把。”
　　“不出风头哪能出头？现在不是项目负责人了吗？”
　　嗤笑一声，“也是。”

　　“那也比背地里嚼舌根子的人好吧。”
　　冷不丁一个声音冒出，程涣站了起来，靠在隔门上，只听到门外连声抱歉，脚步渐远，而后安静了下来。
　　程涣轻轻呼吸，他不知道门外还有没有人，侧耳听着，忽然门板被敲响，熟悉的声音，是李靖鸣。

　　“程涣，出来。”
　　李靖鸣这样喊他，程涣像是提线木偶，拉开门仰起头，光线四散中，是李靖鸣略带嘲讽的笑，“什么表情？哭了？”
　　程涣摇头，李靖鸣双手插在口袋里，朝他走近。程涣步步后退，被逼到了隔间里，那扇小门再次被关上。李靖鸣低头看着同样低着头的程涣，伸出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轻声问：“为什么不来酒店？你明明还喜欢我的不是吗？那天我知道，你偷偷看了我很多次的。”
　　程涣睫毛轻颤，脸上都是泪痕，心里只剩下被戳破的难堪，他说：“你别这样。”
　　李靖鸣笑了笑，“哪样？”他的手指在程涣下巴上摩.挲，轻轻碰着，是在挑.逗。

　　程涣有一种他在逗弄宠物的感觉，他曾经也心甘情愿想去当李靖鸣的狗，可李靖鸣连让他当狗的资格都给剥夺了去，他无家可归了很久。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窝，可偏偏就这个时候，李靖鸣又回来了。
　　轻而易举地就能把他从新家里赶出来，让他担惊受怕，让他忐忑不安，完完全全掌控着他的情绪，凭什么，凭他死灰复燃的爱意，凭他廉价卑微的爱意吗？

　　在李靖鸣把手放进他衣服里前，在李靖鸣欲吻住他前，程涣挣扎着，推开了身前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拒绝了李靖鸣。
　　“咣当”一声巨响，李靖鸣后背撞在侧边门板上。程涣不敢看他，伸手拉开隔门，朝外跑去，身后还有李靖鸣难以置信又戛然而止的喊声。
　　“程涣，你……”

　　他们一同顿住，泪流满面的程涣仰头，宽长的镜面映照着他的窘迫，下巴上的指痕，凌乱的衣领，还有一脸的眼泪。他呆呆地看着站在洗水池前的男人，阮熠奇正在洗手，修长的手指被流水包裹，慢条斯理关了水龙头，扯下一张纸巾，卷着手指慢慢拭去水渍。
　　他转身，没什么情绪起伏，冷冷淡淡扫了一眼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