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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和光同尘(一) ...

  •   只不过,他的确是不爱做这些琐碎又麻烦的管家事,也的确不喜欢做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他自然更想更愿意去写文章,去关心民生国计。

      可他终归是姓汤的。

      “你在我大衣口袋里塞钱了是不是?我都没动,等会去我屋里拿回去。”汤启星收起了方才眼中流露出的神伤,忽而想起之前出走时在大衣口袋里摸到的那笔钱,略带严厉与责备的语气同沈裴湘说话。

      “我沈裴湘送出去的东西哪里有要回来的道理,这是存在哥哥这吃桂花糕的钱。”女人那张姣好的脸蛋上满是笑意,声音温软。

      好像永远都是那个歪着头问他要桂花糕吃的女娃娃。

      “那可够你吃一辈子了。”

      “我本来就打算要吃一辈子哥哥买的桂花糕啊。”

      如今的女娃娃早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只是在他面前却仍旧是那样的娇憨可爱。

      京西城也如梨园一般经历着鸦片这场灾祸的洗礼,多的是汤智元这样的烟鬼在醉生梦死,多的是在不停的咒骂席珏城断了他们财路的无良商贩,可以说是满城的不正之风。

      为了唤起民众心智,也为了表明政府整治鸦片的决心,席珏城大开存储缴获鸦片的仓库铁门,召集群众,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硝烟运动。

      那日的沈裴湘在台下,看着台上的席珏城,振振有词,句句铿锵。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烙铁一般深刻滚烫,他的那双桃花眼里不见消沉之色,满是坚定,他在最后举着火把点燃那堆黑疙瘩之前,高扬着声音同全城百姓立下誓言与决心:“京西城中只要有我席某人在一日,鸦片此等误国误民之物就休想复现,我知道城中多有怨言,恨我断了尔等的享乐之道与财路,可我必须得这么做,此朝乃内忧外患之际,鸦片能害国民强身,吞国民白银,是以此削弱我国实力增强外侮之力的利器。”

      男人对着满城之人,对着人头攒动的人群,对着那些同样愤慨的学生,对着那些揣着手看热闹的老人,迎着寒风,顶着日光,模糊了双眼:“‘苟利国家生死以,起岂因祸福避趋之。’我,席珏城,誓将禁鸦贯彻到底,虽死不悔。”

      他说完,将火把丢向堆满黑疙瘩的货架上,熊熊烈火燃起,滚滚黑烟升起,他的话就像是这燃烧的烈火般,不仅将黑疙瘩烧成了灰烬,还燃起了民众们浑浑噩噩的心。

      他望向人群时,看到了无数青年同他一样坚毅的目光,这些目光让他知道,在这条路上,他不是孤行者,他是领路人。

      沈裴湘在台下,她的双眼也在席珏城坚定的誓言与台下的声声高呼里湿润。

      她在男人那身挂满军徽与荣耀的军装上,在他军装下那满身的伤口与疤痕中,在他闭着眼惊惧噩梦呼唤战友之名时,在他扯着嗓子呐喊“虽死不悔”的每一声里。

      她终于明了,她初次见到男人时,他那双黯然神伤的桃花眼里到底装着些什么,他的消沉与意气到底从何而来。

      是满目疮痍,是山河万里。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京西城不靠海,用海水浸泡的法子行不通,为起震慑作用,席珏城采用了这一小部分以烟土拌桐油的法子,其余的都运到了野外用卤水石灰处理了,即使是这样,仓库外的泥地里仍有着残留,他命人用石灰水浇灌了好几次,又派兵守着仓库周围,以防那些没了心智的老烟鬼来挖土。

      即使是这样,夜里还是有好几个不知死活的瘾君子跑来自投罗网,但叫席珏城欣慰的是,许是他的那番话让烟贩们知道了他的决心,有不少自己主动来上缴了鸦片,新闻界也将此事的硝烟行动作为了正面宣传的典型,一时间,全国上下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爱国禁鸦运动,学生,青年,知识分子,纷纷在各地高举抵制鸦片,振兴民族的大旗。

      席珏城被任命为京西城禁鸦的主事人,上头很满意他这次的行动,赞许有加,但有得必有失,枪打出头鸟,鸦片也是不少权贵的大蛋糕,他这样做,也免不了得罪人。

      他不怕得罪人,只怕清不干净鸦片。

      沈裴湘知道他这几日很操劳,特地给他炖了安神补气的百合鲈鱼汤。

      韩行如同往日一般来接她,她拿着装着汤的食盒上了车到了男人的小别院。

      又是一年冬,夜里下了点小雪,女人下车的时候,肩头与黑发上不可避免的沾上了几点小白点,但很快,她还没走进屋子,白点就融成了水,消失不见。

      她等了许久的席珏城都不见院外有人回来的响动,天气太冷,食盒里的鲈鱼汤早就没了热气。

      沈裴湘坐在卧室里那张羊皮沙发上,等的昏昏欲睡,随手拿起来桌上的一份报纸。

      这一看她可就全然不困了。

      因为报纸的封面上,正中间的大板块上印着席珏城当日拿着火把在人群中立誓的照片,而边上写这篇报道的主笔人印着三个大字----朱宛凝。

      再看报纸的后半张的最右侧有一个较小的板块,标题写着青年女作家朱宛凝小姐访席少督禁鸦心得......

      她瞬即黑下脸来,将报纸紧紧攥在手里。

      彼时的院外刚好响起汽车的声音,是席珏城回来了。

      男人略显疲态的进了院子,雪愈下愈大,进卧室的时候,他的帽上与肩头都有着残雪。

      他将帽子脱下,用手撇去上头的白雪,又低着头撇去身上的:“方才抓了几个走私烟贩,回来晚了。”他说完,见屋里没人回应,也没动静,有些奇怪,抬眸朝前看去,隔着一道木雕落地罩,隐约能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女人。

      他不解的走过去,难不成是等他等睡着了?

      只见女人身着一件墨绿色绣着合欢花的丝绒旗袍,外头搭着一件长摆浅色大衣,手里攥着一张被捏的变形的报纸:“你什么时候受朱小姐的访了?”

      “前日吧?记不太清了。”席珏城回答,伸手解开了领口处的扣子松了松这浑身的束缚。

      “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沈裴湘撅着嘴,明眼人都看得出女人在生气。

      可席珏城这个呆愣哪里知道,往沙发上一倒,只顾瘫着:“这有什么好提的。”

      这下女人更气了,不仅撅着嘴还皱起了那双弯眉。

      男人本是揉着鼻根眯着眼在放松的,眼睛也在迷迷糊糊之间忽而看到了桌上的食盒:“这是什么?”

      他直起身正欲伸手去拿,身边的女人却迅疾的抢过食盒抱在怀里:“没什么。”

      她原本的确是心疼男人这几日这么操劳的,但现在,她忽然就不想给男人喝自己炖的汤了。

      男人这才认真的看向女人的那张姣好的脸蛋,那张红唇向上撅起,他才发觉女人好像是在不高兴。

      他忽而想起沈裴湘似乎一直都对他和朱宛凝的关系耿耿于怀。

      男人微微抬起眉峰,断定女人是在吃飞醋。

      “怎么,你吃醋了?”

      “才没有!我吃什么醋,可笑。”沈裴湘好像被抓到了短处似的,红着脸大声辩驳。

      可显然是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

      “那你撅着嘴干什么?学电影里的法国女郎索吻吗?”席珏城笑,唇角向上勾起,笑中语里都是不怀好意,整个身子也作势朝她靠过来。

      沈裴湘的脸更红了,急慌慌的往后退,又急慌慌的把双唇抿紧:“你……你无耻!”

      她真的不晓得从前连牵手都墨迹半天,比她还小女人的席珏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男人笑容愈渐扩大:“那你说你干嘛撅着嘴。”

      “我……是,没错,我是吃醋了,你和那个朱小姐,总是这样…这样不清不楚的,你知不知道,旁人都说你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呢!”女人的脸红的快滴出血来,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

      与其被说成自己是在索吻,倒不如承认自己是吃醋了。

      席珏城笑出声来,那双桃花眼里疲态散尽进而被快要溢出的爱意包围:“湘湘,我从没想过你还能这么可爱。”

      “别和我说这些,我问你,你是不是对朱小姐有这样的想法?”沈裴湘气鼓鼓的抱着手里的食盒,即使硌写自己的肚子也没松手的意思。

      “我与朱小姐只是从前有着同窗之情,如今则是朋友,接受她的采访也只是工作。”席珏城回答,他发誓每句话他都用词严谨。绝无半点虚言,他望着眼前的女人,那张浮着两朵红晕的脸上那对弯月眉拧在一起。

      怎么办,这个女人连生气都那么好看。

      “至于旁人说得什么天造地设,郎才女貌,不也多得是人拿来形容我们么?这些你怎么就没听到。”他反问,他每次听到属下议论自己的八卦的时候,只要听到有人说他和沈裴湘般配,他都恨不得把声音录下来做成唱片用留声机每天都循环播放。

      这女人却充耳不闻,净在这说什么他和旁人般配的话。

      他向女人逼近,抬手想捏女人粉嫩的脸蛋。

      沈裴湘仍旧往后躲,抽出一只原本抱着食盒的手,拍开男人蠢蠢欲动的大手:“离我远点。”

      她身边原本冰凉的温度,似乎因为男人的靠近而开始攀升。

      “我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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