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暗流涌动(六) ...
-
女人坐在疾驰的轿车上,面色凝重:“小山,等会回去以后,你即刻派人去柳家找宋彰明,告诉他清理好码头,切勿留下什么把柄。”
“是。”
季照华是和几大箱鸦片一起被抓的,可谓是人赃并获,席珏城扣人扣的有理有据,这是最让季家头疼的地方。
杜霜早在季照云回来之前便已经哭着求季春秋求了好久了,可男人只是冷着脸很是沉得住气。
好像被抓进去的不是自己的儿子一样。
杜霜向来护着自己这个来之不易的小儿子,若是没她这个母亲保驾护航,季照华也不可能做的出那么多的“丰功伟绩”。
京西城里的收押所是出了名的,进去的就没几个能囫囵个的回来,杜霜哪里能沉得住气,见季春秋不管,便自己跑去收押所捞人。
季照云刚到家门口,便见着自己的母亲急慌慌的从门口出来,她赶忙上前叫住:“母亲。”
“阿云,你老子看样子是不会管照华了,我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打算去收押所里闹一闹,就算救不出来也总能见上一面看看是死是活。”女人抓着季照云的手,哭的泪眼婆娑。
“母亲切莫自乱阵脚,如今去了也是无用的,见不见得着还不一定,只怕更容易节外生枝。”季照云回拉住杜霜的手。
她向来了解自己这个母亲,大宅大院里还能斗一斗,可这一出去,说的话做的事就全然都是妇人之见了。
她只怕都时候她再胡乱说些什么又被抓住把柄,那场面就更不好收拾了。
杜霜却只觉自己的女儿和她那绝情的丈夫一样不在意血亲骨肉的姓名,只想着权衡利弊,她气的不行,甩开了季照云的手:“你们怕他们席家,我可不怕,你们不管照华的死活,我管。”
女人说着,也不管季照云怎么拦怎么劝还是上了车直奔收押所。
季照云也急,又急又气,还有些委屈却又不能发作。
她踩着自己脚下那双羊皮靴,疾步往季春秋的书房走。
她倒是没找到季春秋,却看到了桐生,桐生是季春秋身边心腹的儿子,他一见到季照云便把手里原本拿着的东西藏到了身后,显得很是可疑。
“你拿着什么东西?交出来。”她皱眉,以为是男孩手脚不干净在书房里偷摸了什么。
桐生怯怯的站在不远处,支支吾吾道:“这…这东西老爷说只能给他看。”
“什么东西我还看不得了。”女人气势汹汹的走到他跟前,语气不容置喙,“桐生,难不成你忘了当初你被罚,被打的半死的时候,是谁给你求得情了吗?”
桐生咬着唇,可以看出在挣扎,不过季照云的确是对他有恩的,那年是雪城最冷的一年,他弄丢了季春秋很宝贝的一枚玉佩,虽然最后他也找回来了,可还是被狠狠责罚了一番,最后他在雪地里跪的快要死的时候,是季照云替他求的情,还命人找了郎中来医治他。
想到这,男孩抿着唇从身后将那份文件递给了季照云。
女人迅疾的打开文件,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只见几张白纸上,全是关于一个人的生平与行踪的。
这个人她也熟悉,是沈裴湘。
这里头记录了沈裴湘于几年在何地又是在什么时候入的梨园。
季照云很是不解:“父亲派人调查沈裴湘做什么?”
“具体……具体我也不清楚,我只听我爹和我提过,说…说沈小姐长的像故去的夫人,所以…所以老爷怀疑沈小姐的身世。”
听到这,季照云握着那白纸的手微微颤抖,瞳孔都放大了好几倍:“你是说…沈裴湘有可能是我父亲的女儿?”
她从未想过,也从不敢想她这个从未谋面同父异母的长姐还活着,因为,如若她这个长姐还活着,她只怕在这季家是寸步难行的。
她一直知道父亲不算多爱自己的母亲,却也以为仅此而已。
直到她在父亲的书房里,那个被锁着的柜子里看到了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和父亲肩并肩,女人笑得温柔,父亲意气风发。
但这个女人不是母亲。
而照片的背后,有父亲用钢笔写下的两行诗: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她一直都知道父亲爱的人不是母亲,却不知道,竟连她的名字都是父亲拿来怀念另外一个女人的方式。
所以从那时候起,她才发现,父亲对于他们母子三人的冷漠与不在乎通通都有迹可循。
一个人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一个不在了的人,自然分不出半点来再给旁人了。
她见到纸上写沈裴湘的确是从北方过来的,辗转多地,但是年龄生辰的确和那失踪的季家大小姐吻合。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但却有着一定的可能性。
只要有可能就不行。
季照云将平滑的纸在手心上揉皱,那双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狠厉,语气却异常的冷静,冷静的有些瘆人:“这份文件被我启封过了,这样给老爷不好,我会重新备一份,到时候你再给老爷。”
桐生自然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也自然知道这二小姐定然是要偷梁换柱的,他害怕事情败露:“小姐……这不可。”
“你已经把文件给我了,这已然是不忠,桐生,如今三少爷被抓,倘若让老爷知道他那心尖上的大小姐还有可能在人世,那我和三少爷,就会成为两枚被彻底抛弃的弃子。”女人的眼里露出几分凄色,不知是为了博取同情,还是真情流露,“你我恩义一场,就当是你还我。”
桐生从未看见过这向来傲气凛然的大小姐对他们这些下人流露出过这样求人的态度,有些动容,再者也如女人所言,他已然是不忠,于是咬咬牙,答应下来。
女人见状,松了口气,眼尾泛着红,慢慢的敛去了脸上异色后出了书房。
而此时负责查办鸦片一事的督办处在同季照华一起缴获的那批鸦片发现了柳家码头货运的标号,这无疑便是坐实了鸦片进城与柳家脱不了干系。
所以此时的柳府异常热闹,季照云派来的人前脚刚走,后脚席珏城的人马就到了柳家。
宋彰明在得知此次督办处的人来掌握的证据是和季照华一起被抓的那批货便不由的被气笑了。
这季照云还好意思派人来嘱托他小心处理,有她那个蠢货弟弟在,他们再小心都不顶事。
柳家在城中势力庞大,没有确凿的证据和矛头,督办处也没法抓人,只得是作为嫌疑对象进行盘查。
他们先是搜查了柳家散落在京西城中各处的码头,又派人到了柳家查问。
柳正国的反应好像比他们督办处的人还要意外此事与他们柳家有关,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惊愕状。
负责查问的韩行毫无头绪和席珏城汇报结果:“几个码头我们都派人又派狗去搜了个底朝天,的确是没有鸦片,柳老先生一副比我们还不知情的样子。”
“你觉得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席珏城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几份军队装备的审批报告,淡淡的开口问韩行。
韩行蹙了蹙眉,思索了一番,很是认真的回答:“只能说,倘若柳老先生是在演戏,那我只得感叹梨园的沈小姐都没他这么会演。”
席珏城只觉这类比很奇妙,惹得他有些想笑:“下回见面我就和沈小姐说你觉得她技不如人。”
韩行挠挠头,一脸窘迫:“下官没有这个意思。”
席珏城在文件上签下姓名,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敛去:“所以此次去柳家,没有在发现其他异常,并且柳正国的表现也不可疑。”
“是的。”
席珏城合上了文件,仰着脖子活动这筋骨,柳正国的为人一向是不错的,虽是经商的,有着那么些计算在脑子里,却从不仗着势力欺压平民又或者是做些不安生的勾当。
再者他这人好面子,没道理这把年纪犯这样大的险去赚这些钱。
所以,他从一开始便没那么怀疑柳正国,毕竟如今在柳家码头翻云覆雨的已经不是他了:“那他的女婿宋彰明呢?你盘问了么?”
韩行垂着眸继续回答:“问了,一样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精明着,套不出一句话来。”
“问是问不出什么的,本来是想着趁热打铁,有这样的档口能叫我们名正言顺的去搜查码头,却没想到他们做事还算干净,竟没能查到些什么。”席珏城仰着脖子转了好几圈,脖子上的筋骨咯咯作响。
他从实心红木椅子上起身,大掌扶着自己的后脖颈,伸了个懒腰,声音略显喑哑:“这下只怕是打草惊蛇了。”
“那我们接下来应从何查起?”韩行只觉线索都断了。
席珏城在办公室的木窗前站直了身子,转眼已到冬季,今天又是难得的艳阳天,光线刺破玻璃穿射进屋子里。
男人被太阳晒得微微眯起了那双桃花眼:“好好审审那季大公子,没准会有些别的什么惊喜呢?”他微微勾唇,只觉得亏有个季照华,让他这法斗的才没那么费劲,“不必客气,留口气便行。”
“是。”韩行点头,随即退下。
城中的鸦片被查的紧,再加上季家的小少爷被抓和柳家码头都被搜查这些消息,一时间鸦片销声匿迹,即使还有人手上有货也不敢顶风作案了。
这让汤智元难受的要死,他手上没了存货,想买又无处可买,在梨园里发疯,
沈裴湘从未见过这样的汤智元。
原本是个浑身油水的老头子,如今瘦的和风干了的茄子似的,那双眼珠子更凸了,头发掉了一大片,头皮都清晰可见了。
最吓人的便是毒瘾发作时会在房间里啃桌子,见什么咬什么,好像中邪一般的抽搐。
沈裴湘去见过一次,只觉唏嘘。
这样一个毒辣的人,有一天竟也会败成这样。
汤启星也听闻了汤智元如今的状况,还是做不到这么狠心真的撒手不管,于是回来照顾起了他这个烟鬼父亲的日常生活,陪着他这个烟鬼父亲日日夜夜的闹,日日夜夜的缠。
梨园没了汤智元的管束,手底下的人也都散漫起来,演出时总会出些小问题,这让本便不景气的梨园生意雪上加霜。
除了沈裴湘的戏仍旧是座无虚席,其他场次可谓是门可罗雀。
别说是听众不买账了,沈裴湘看着后台的杂乱无章,管弦丝竹的乱吹一气,她都忍不下去。
一时之间,她竟希望汤智元能好起来,又或者能来个人把这梨园给管下来,不然这招牌非得被自己人给霍霍完了。
而这个出来救梨园于水火之间的人,她没想到是汤启星。
因为他虽是梨园老板的儿子,看似是要继承其衣钵的人,可梨园里头的人都晓得,这汤公子志不在此,自小对练功也不上心,更是一心扑在学文上,而汤智元即使有心栽培也没法改变一个人的心性,
可是这回,汤启星竟主动站了出来,开始着手整顿梨园上下。
那时候的沈裴湘才发现,汤启星似乎根本不用学便知道如何带领好一个戏班子。
她才发现自己的哥哥好像不止是会舞文弄墨而已。
男人也从原本的公寓给搬了回来,暂时放下了报社的工作,回来专心的做起了梨园老板。
汤智元的病情也在逐渐好转,一切都好像在变好。
可沈裴湘看他却不见高兴的样子。
她也疑惑,疑惑他怎么肯回来的。
“老汤要你和他学做梨园老板这么多年你都不答应,怎么这回这么痛快你就自己回来了?”
“他求的我。”汤启星只回答了四个字,却很是耐人寻味。
汤智元向来是不会求谁的,这父子俩都一个样,谁也不听谁的,所以这么多年来,关系也一直不好。
所以,汤智元求他了,也就是说,老子向儿子低头了。
这也难怪汤启星肯回来。
毕竟也是养了他这么多年的父亲,他又如何再说不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