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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不羡仙 ...


  •   仗着情迷交缠时肆意乱为,此刻拉开距离被这么眼对眼清醒一看,突然脸皮就回来了点,迟阶不动声色悄悄抽出不太老实的手,指尖刚离开敞着的衣襟,手腕却被一把捉住。

      “还躲吗?”

      管临钳手箍紧,将他手臂制在半空,明明人凌乱躺在地上,脸色也还迷离未消,语气却威严诘审,望着他眼睛。

      迟阶扯扯嘴角,想嘻笑一下没笑出来,却是被心底终遭释放的无尽情涌止住了,重新俯下半身,额头轻抵上额头,鼻尖在鼻尖缓缓碰扫,闭眼叹息摇头了许久,低低喃道:“我想了多少年……知道吗?”

      管临心跳一顿,任由他柔情席卷,半点前因后果也计较不起,当下拥有的已胜过了天地万物。

      一想到自己差点就中了这家伙的口非心是,识相抽身而退,留他一个人顶着得而复失的绝望,在泥潭荒芜中自暴自弃孤单等死,管临不觉得庆幸今时,只有无尽的后怕与心悸。

      迟阶顺着管临一边臂膀滚下来,侧躺对着,脸上那因情绪奔腾而异常焕发的神采渐渐平静冷却下来,他敏锐感觉到管临的眼神变得不太对,那当中在如愿以偿的狂喜激情之外,还夹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戚与怜惜。

      转身躺平面天,迟阶叹了声气,心中顿时就直接怀疑到根上了,语调也立刻抽离出去:“谁让你改变主意的?”

      管临此来挑明自己已经知道背后秘辛,原本备的是一套“不要强颜欢笑自我感动、不要委曲求全自以为是”的骂醒说辞,而势到此时,他却恍然发现自己忽略了另一个重要的内因,迟阶的自尊心。

      没错,这妙大爷看着没皮没脸,却永远都不会需要人同情他可怜他,尤其是自己。

      “我主意从没改变过,”管临也转头朝上,面向苍穹声音敞敞亮亮,手却去摸寻到迟阶的手十指紧扣在一起,“打头回见就觉得你脑子有病,胡学了这么多年医术,就等着拿你练手。哪天要是疯了癫了的,那可彻底合了我的意——说好只给我一人治,不带跑的啊。”

      果然,知道了。

      迟阶心中连起一片惊雷暴响,又似有一块巨石落地,他侧过头来紧盯着管临,明明眼中泛起碎星濛雾,却咬牙切齿道:“亚望这小兔崽子,到底谁是他老大?”

      “我是,”管临幕天席地嗓声泠泠,“咱俩我是老大,你只能算老二,听我的。”

      迟阶手上挣了挣,以他的身手怎会挣不开,这下却似挣得他气力耗尽,呼息渐窒,他已经很多很多年千难万苦中都没流过一滴泪了,绝不可能在区区此时前功尽弃,于是掩耳盗铃地直接凑近到对方看不清的距离,顺便就又亲了上去。

      这次吻得和风细雨,与前时大相径庭,不掺半点迷狂杂欲。

      夜色渐笼,周遭万籁俱寂,这种无着无落的空旷感曾在多少个夜晚里冰寒彻骨,令人难耐欲绝,而此刻唇间是真切触碰的温热,怀中是呯呯互擂的鲜活,长久的失坠感被横空出世的力量挥散了,是朝思暮想的人亲手接住了他。

      迟阶慢慢抬头划开,一手轻抚着管临脑后,将他揽紧在自己颈间,另一手抬起掌肚猛压了下眼角。

      “想不到你……”他几欲开口说点什么,舔捋着湿润的嘴唇,艰难清了一下又一下嗓,屡次卡顿,半天才终于找到词把后半句接出,“……对我的美色觊觎到了这个份上。”

      管临本正暗自强烈屏着,千万别被他动情气氛带跑跟着再度落泪,却一耳被这句屁话成功气笑了。

      是了,你倾国倾城美色无边,在下眼拙心瞎,经人提醒都还没太发现。

      从迟阶怀抱翻出来,管临刚欲回他个冷水淋头,却被其颈间缠挂着的苇绳引了注意,于是上手捋着那细韧的挂绳,将贴身垂坠在衣内的芦管拎了出来。

      迟阶一见翻出这东西,立时来了精神,一个弹蹿坐起。

      “不提我还忘了,正要论道论道你这寿礼,”迟阶扯回芦管,将壁外镌刻字的一端转向管临,指着上面那“竹”字,兴师问罪道,“再跟我说一遍,这刻的是什么?”

      管临也起了身,无声大笑了起来,不去看那芦管,只望着迟阶一双兔子似的红眼,伸手去抚了抚他已支棱蓬乱的头顶,也学他没正经的口气,灿笑夸奖道:“乖徒儿出息了,这文字上的门道你自己也悟得出来。”

      “少耍赖啊,坦白交待,”迟阶也跟着笑起来,仍不依不饶揭穿到底,“我当天就看透了!有贼心没贼胆是不是?光你成日佩着柄带着我姓的剑招摇过市不怕人看见,给我刻个你自己的姓戴上,就遮遮掩掩只敢刻半边?还假借我爹道号之名,你良心亏不亏?”

      管临要笑死了,真是孺子可教,为时不晚。

      “赶快给我补上!”迟阶作势要拔那掩塞,“不然我这就敞着它在狂风里嗷嚎,吵死你。”

      管临出手止住,仍停不了笑道:“你练了满院的废竹子烂木头,不是早就练到铭心刻骨了吗,还用我给你刻?”

      迟阶笑脸一翻,顿悟怒道:“又是那小兔崽子!身边养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这是,怎么什么都跟人交待絮叨。”

      两人东倒西歪对笑了好久,管临长舒出一口气,才收回些正色,坐直了道:“亚望是我逼他讲,话头并不是他透出来的。”

      迟阶也收笑眉一撇:“谁说的?”

      “原来跟鞊罕部混过的一家马贩子。”

      “最近来的那家姓谢的?”

      “你认识?”

      迟阶摇摇头:“不认识,以前没见过。”

      “我猜也是。谢老二天花乱坠讲的都是两军夺矿的来龙去脉,矿藏的事看来在西边根本不算鲜为人知吧?他只说‘冥九婴’都战死了,”管临瞥来一眼,留心迟阶神色,感到他听来倒并没显得多敏感触动,“但是韦禄他们这些跟着大额赞的高级将领——都知道你是谁对不对?”

      “不知道,格尼保密得很好,”迟阶否认,转脸看向别处,缓缓又道:“或许猜得到。”

      管临专注盯着他,没有继续追究,却换了个事问:“计划筹备得差不多了吧?什么时候动手?”

      迟阶转回,简略吐出两个字:“很快。”

      出乎迟阶情绪意料的是,管临听了没表示异议劝阻,脸上也没浮现丝毫抵触与担忧,只是泰然点了点头。

      “你不反对?”迟阶牵过他手,暗自立志要洗心革面带个好头,从此凡事敞开来说。

      管临反问:“我都知道了还反对?”

      迟阶不大习惯,反相追问:“你不嫌我又回去裹乱送命,不想安排我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好好休养,来日带我回去,翻案报仇,山川,烟雨,家园故土,什么的?”

      管临发现他字字记得清楚,这简直是把自己前时表白失败的只言片语翻出来鞭尸,却竟也不窘迫生气,就那么静静听他自说自话,搞清他到底是反问试语别人,还是趁机为自己释愿。

      待迟阶零零散散语焉不详地叨咕完,管临才拉回被他扭扯了半天的手臂,反腕握紧:“你从来就没闹清楚状况,故土家园都是论你的。对我来说,一直都很简单,此心安处——”

      他挥起两人交握的双手,敲向自己胸膛:“你就是故乡。”

      迟阶猛一怔愣,呆呆对视,许久许久,说不出来一个字。

      这张文臣的嘴呵!可真是,冷不防就被他抽得疾风乱雨,一败涂地,不赶快堵上简直祸国殃民。

      眼看着歪理大王黔驴技穷,来来回回就剩一招上阵捂嘴,管临乘胜追击,被吻得密不透风间仍断断续续笑道:“又觊觎美色了,故乡秀声可餐。”

      迟阶深入探索着这副伶牙俐齿,心中清醒认识到青出于蓝的可怖传承,合着自己平日里满嘴混话的时候,也都这么让人心恨牙痒吗?

      自己又是何德何能,今生摊上这么个下凡神仙?

      超乎真实的巨大快乐笼罩向他,将那些理智尚存的悲观与退缩挤得无处容身,埋首在黑暗中的独占欲偶然忘乎所以,越众而出,迟阶将管临箍紧,狠狠霸出一句:“放下就别想拿走了。”

      管临挣开怀抱,下巴微微扬起,感觉这种时候还质疑这种可能性简直侮辱他九族。

      迟阶眸火闪蹿,撑腰着他自己也心知肚明的一时稚气,似玩笑非玩笑地道:“强取豪夺了,天王老子来抢不走,天后公主的也不放哈。”

      当什么呢。管临失笑,居然还惦记着那点没边的事儿。

      今日剖白自己的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骨碌,且看迟阶竟也有这副难得过不去的坎,倒意外地痴呆有趣。

      “这事啊,”管临甩开他纠缠率先站起身来,抖了抖衣上沾的干土杂草,侧对着慢悠悠整理起自己,抬头目色深沉看了眼远方,“容我再斟酌斟酌吧。”

      迟阶瞪眼看着他将散带乱敞的衣衫规矩穿整,松开发髻重新优雅绑起,嘴上是无端的漫不经心,一眨眼就变成矜傲不可侵犯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个始乱终弃的斯文败类。

      只听“败类”慢条斯理接着道:“再怎么说凡事也得讲求个先来后到,失散多年的糟糠发妻好不容易寻回了,难道随手抛了,只为奔富贵高枝去?那不太体面。”

      管临摇摇头,转过来望着已吹胡子瞪眼要抡上来的“发妻”,很想有样学样反治其身拿捏到底,却实在忍不住自己先笑开,颤着肩膀勉强说完——

      “古人有云:为君子者,凑合过得了……”

      “……哎你这夜叉……休得无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不羡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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