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又遇姚侍郎》十念君

3、又遇故人

　　不几日便是中秋佳节，宫里大摆宴席，邀文武百官共赏团圆秋月。

　　梁绍记忆里是有这么一回事的，且较为深刻。不为别的，只因这日母后突然在席间要为他指婚。

　　对方是京城六族中的薛家小女，其父乃手握实权的兵部尚书。

　　薛凝姝生得貌美，温婉知礼。他坐于席间遥遥望去一眼，没什么抵触情绪，便可有可无地应了下来。

　　后来薛家在顷刻间迅速没落。薛显章锒铛入狱，薛家老幼流放边地，这场婚事便也由此不了了之。

　　按身份地位来排，皇兄坐于父皇右侧，对面是左相董长温。他的旁边是梁谨与梁慎，还有另外两位不认识的朝臣。

　　宴会尹始，先是一番敬天恭地谢皇恩，再有各部官员陈述今年的国情大势。

　　梁绍留了只耳朵，默不作声地听着，在夸大成分的措辞里挑出些值得注意的地方。

　　场面热闹过后，一支舞姬伴随着鼓点踏上席地中央。

　　大概是看得多了，梁绍对这些寻欢作乐的把戏已然抬不起兴致。

　　梁谨不时地向他这边投过一眼，终忍不住好奇道:“七弟因何事而愁思不乐？不妨说与四哥来听听。”

　　他不假思索地顺嘴回道“四哥忙得很，小弟这点烦心事儿就不劳你费心了。”

　　“说出来，总比一个人郁闷要好，阿绍何时竟跟五哥客气至此？”

　　梁绍瞥他一眼，佯装不耐烦。转而皱起眉，没大没小似的，对梁慎抱怨道:“五哥，管好你的人，莫让他来烦我了。”

　　梁谨微怔，闻言心跳顿停一瞬。缓了片刻，又觑他神色并无异样，才疑惑地转正身子。过了会儿，仍不放心，偏过头来对梁慎悄声耳语道:“他是不是……”

　　“莫多想”，梁慎面无表情地打断他。视线转过来，平静的眸里毫无波澜。

　　梁绍对他笑笑，玩味儿十足，似乎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一支舞毕，位于上席的廖敏笑道:“听闻京城女儿各有所长，不知哪位小姐可在此让大家一睹风采？”

　　顷刻后，不出所料，薛凝姝悄然起身。款款一施礼，轻语道:“小女善琴，请弹一曲以供席间各位助兴。”

　　纤长素手轻拢慢拨，泠泠琴音如流水似月光般泻于十指间。

　　中秋月圆清辉满地，席地中央的女子身姿娇俏，低头的刹那，在觥筹交错间独显出一份幽静来。

　　琴音落掌声起，薛凝姝莞尔施礼，抱琴退下。

　　果不其然，廖敏顺势就提及婚配之事。

　　梁绍沉默片刻，忽而笑道:“薛小姐才貌双绝，吾等纨绔之辈实不敢轻易招惹。还望母后三思，莫要轻易屈折了明珠。”

　　廖敏听出了他的不愿意，没有勉强，便笑着将此事一语带了过去，不再提婚配之言。

　　席还未罢，梁绍便欠身告退。

　　这个时间点，未到就寝之时。从热闹的宴会中突然抽离出来，一阵空寂悄然涌入心头。身后跟着一个才兴，除此之外便再无人影。

　　“你先下去吧”，他挥退人，自己闲闲地逛，沿着暗处小道缓步前行。

　　不知不觉来到宫墙外围，看到了等候在那里的人。

　　是姚清，他竟然记得清楚。

　　时隔经年，恍恍惚惚遗忘了那么多的事，模糊了那么多的人，他却独见姚清如故人。

　　两人只见过一面，在宫门外。

　　是日寒风凛冽，大雪纷飞。

　　他踩着两尺来厚的积雪，捧着捂手的暖炉要回王府。

　　才兴撑着纸伞，附在耳边悄声指给他看跪着的人。

　　“该有五六个时辰了，这天寒地冻的，身子骨哪能受得了哦。”

　　梁绍漫不经心地瞟去一眼。那人穿着普通的官服，像是侍郎品阶，看着脊背单薄，也不知官服下可有保暖的棉衣。

　　他没想管，话也不怎么过脑子，随口问了句:“因何事在这儿跪着？”

　　才兴自幼入宫当差，七宫八院来回走动。在宫里混得久了，甭管前堂后院，总有一些听取消息的渠道来源。

　　“似乎是来求旨，听说他要查六大家的财产走向。”

　　“呵，不知死活”，他冷笑一声，觉得有些荒谬。

　　虽远离朝堂不问政事，但也知晓六大家荣辱与大兴命脉息息相关。私下的一些龌蹉事人人心知肚明，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查不干净，也没法查。

　　他走出去两步，偏又停了下来。缓缓回头望了一眼，沉默片刻后，转身向那道身影走去。

　　才兴忙撑伞跟上，急道:“王爷哎，现在可不是凑热闹的时候！咱们这就回吧。”
　　梁绍充耳不闻，走至跟前，掀袍屈膝蹲下。

　　笑意轻佻，不成体统地弯起嘴角，挑眉道:“这是哪家的大人生得这般俏？”

　　姚清闻声抬起眼，眼睫之上悬着些许细雪。白的雪，黑的眸，映出这片清冷的天地来。

　　他微低下头，嘴角也露出浅淡的笑意。同样的眉梢上挑，勾人似地笑:“下官乃户部侍郎姚清，小王爷有何贵干？”

　　“美人受冻，本王看着心疼……”他微偏过头，认真地看着人，神色坦然，那股多情的风流劲儿像是刻进了骨子里。

　　梁绍逾矩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轻摇着头，惋叹道:“这样一张脸要是生出了冻疮，该有多可惜啊。”

　　姚清看着清秀文雅，正经刻板的读书人模样，此刻被如此戏弄，却无一丝羞耻之意。

　　反而微扬起脖颈，修长下颌线直入领口，极不正经地笑道:“坊间传闻不假，王爷当真是怜香惜玉之人。就是眼神不怎么好，错把鱼目认珍珠。”

　　梁绍哈哈大笑两声，解下狐领大氅，抖开披在他的身上。将领口系成结后，弹指拂去沾上的雪花。

　　起身道:“姚大人有趣的很，我们来日再会。”

　　来日遥遥无期，谁也没把这份漫不经心的约期当真。

　　后来望着那封信，他才蓦然想起那双映着风雪的眸子，溢着浅浅笑意，清亮如晨星。

　　没想到，再次见着那双眸子时，却是隔了一整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