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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   华灯初上时,西边的夕阳仍留有余晖,而东边的弦月已浅露痕迹。夜色尚未浓,暖黄灯笼一挂起,傍晚的寂寞似乎就被驱逐出了这片繁华都城。

      南落大部分时候都算不上娇气,或许是默印的改变使他产生了不安,今日说什么也不走路,细胳膊一伸,立在原地就要人背。

      这段时日东西没少吃,身上的肉却不见长。默印漫无目的地想,背起来,似乎与那日出溪谷时差不多。小妖王的身体当真金贵,几百两的银子也换不来一两肉。

      南落不老实,一条胳膊勾着他的脖颈,空出左手低头扣他衣领上的纹路,扣着扣着就扣断了细丝线。默印自然感受到了他的小动作,却没说什么。

      这种被忽略的感受让小妖王心底发涩,他伏在默印肩头,闷闷道:“你变回来好不好?跟我说说话,笑一下行么?”

      如何变?默印无动于衷,他本就是如此,孤冷惯了,笑起来未免觉得浑身不适,又有什么好说的。

      夜市一热闹起来,路旁的摊位便挤满了人,卖首饰小物的,卖点心吃食的,小贩的吆喝声一声高过一声。一路走来,单听这些不绝如缕的喊叫,也能窥得出独属于人间的热闹。

      “饿么?”默印微偏过头,声音刻板而僵硬,隐隐有示威的意味在其中,像是青涩的少年想要讨好意中人,却不得章法弄巧成拙。说罢,连自己也察觉出不妥,便又继续道:“想吃什么?”

      南落神情有点恹恹的,他连全鸡宴都抛弃了,自然瞧不上眼前的小吃食。若是现在吃别的,那此举就不免太亏了。

      可默印跟他说了话,他又有点开心。想来想去为难道:“晚上吃东西肚子不舒服,明天早点出门,吃完我们再上路,好么?”

      默印不懂他心底的弯弯绕绕,闻言也没再多说。

      南落想法简单,本想着搭上话后就算是和解了,脱掉外衣上床后,转头看到默印坐在窗边一动不动,不禁疑惑道:“你坐这么远干什么?”

      “你睡吧,我坐着就好。”

      “为什么要坐着?躺着不舒服么?”

      是啊,躺着不舒服么?可床榻不过五尺宽,两人躺在一起总会肢体相触。默印虽不反感与他的接触,却总归有些不适应。

      见他无动于衷,南落赤着脚便要下床。刚洗净的脚丫子眼看就要沾了地,默印那与生俱来的洁癖终于促使他开了口:“不可。”

      他走到床前时,头脑尚处于犹豫中,然而双手却像有了自主意识般,单膝跪在床沿,俯身半抱起这具身体,熟练地将人往床里面移了移。

      南落得寸进尺,勾着他的脖子贴上来,想要同他亲昵。默印俯身的姿势不好使力,一下不慎便失了先机。感受到嘴角的温软时,他愣了下,随即也不知是羞是怒,压低了声音道:“放开。”

      南落也委屈着呢,自然不肯如他所愿,便置气般越缠越紧,张嘴在他下唇处咬了一口。他这一口没轻没重,当即便尝到了血腥味。默印皱起眉,强硬地扯开身上的束缚,直起身冷声道:“你要做什么?”

      自他恢复记忆后,虽说态度是疏离了些,但倒底从没对南落冷过脸。他面无表情时已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彻底冷下脸后,眼底可谓是杀意涌动。
      被这样的视线盯住,南落明显一怔,顷刻,眼角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流下。他缓缓伸出手,牵着默印的衣角轻拽了拽,声音软得不像话:“我喜欢你啊……别讨厌我……好不好?”

      默印先是一怔,而后闭了闭眼,心内杂乱如麻。他沉默良久,最后抬手拭去那让他心头发堵的泪水,稍放柔了声调,像是保证道:“莫哭了,不讨厌。”

      眼泪掉落得毫无预兆,南落自己也没意识到。任性归任性,到底不是娇滴滴的姑娘,落泪后难免会觉得难为情。南落翻身将脸埋进被褥间,瓮声瓮气地强辩道:“我没哭……”

      默印将他散落在床铺上的黑发拨到一处,自己侧身躺了下来。由于要时刻注意着背后的动静,他脊背挺得直,显得僵硬异常。

      睡意迟迟不来,他便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树梢。小妖王打起了浅浅的酣眠声,人在睡梦中也不肯放弃折腾,手脚一阵扒拉,直到死死缠住旁人才肯罢休。

      默印微皱了皱眉,有些不适应,但始终没有伸手推开他。这样毫无防备的姿态、全身心的依赖,于他来说太过陌生,陌生到无所适从。他在神族,从未曾体会过这种感觉。
      下唇的伤口不大不小,他抬手摸了一下,伤口已经结了痂,渗出的鲜血凝固在薄唇上,抿嘴时会有浅淡的铁锈味。

      不疼,但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微垂眸,将睡姿肆意的身影纳入眼底,不知不觉竟有些意动,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时,爬在他胸口的脑袋忽地动了动,咕哝着喊了声“娘亲”。

      默印顿住动作,半晌后又将手缓缓收回。

      一时恍惚忘了身份,小妖王的娘亲,乃妖族的冥灵长老、金狐一族的首领,也是当年引起神族内乱的罪魁祸首。

      神与妖两族,其宿敌渊源,自古由来已久。

      窗外的风刮了一夜,次日推开门,枯黄的树叶倏然铺了满地,晾衣绳上的短褐衫莫名就不再合时宜。

      天际有些阴沉,迎面吹来的风也带着潮湿的泥土味,像是要落雨的征兆。默印出门早,提着烤鸡回来时,恰逢豆点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落下。

      乌云遮掩了部分光亮,屋内静悄悄的,透着昏暗看过去,床上的人已经坐起来了。
      “酒楼尚未开业”,默印放下烤鸡,如实道。“雨势大,明日再行路,如何?”

      南落捏了捏衣角,沉默良久后,低着头含糊地“嗯”了声。

      雨声滴滴答答地敲着瓦檐,才开始还能辨得清舒缓的韵脚,而后雨势越来越大,急促的雨脚彻底连成一片,猛烈如倾河入海。

      默印倒了杯水,仰头喝茶时眼角余光一瞥,落到床榻上后,怔了下。便转过身道:“怎么?”

      南落迅速收回视线,抬起下巴漫不经心地扭过头,懒散道:“没怎么。”

      他这副神态傲慢且无赖,无意中就流露出些许戒备来。默印沉思片刻,开口问道:“你记起来了?”

      这句话一出,屋内原本还算和谐的氛围瞬间僵硬起来,明明两人谁都还没有动作,空气中流动的风向却陡然变了。

      南落靠着墙壁,姿态虽看着闲适,内里却早已凝聚好了反击的准备。他把玩着额前的发缕,似笑非笑道:“这些时日,承蒙神将大人照应了。”

      默印将茶杯摆放回原位,没有看他。面无表情道:“不必客气。”

      谁都不知事态会发展到如此,浸过洗魂湖,前尘尽忘,之后所做所为皆与本我相违,如今恢复记忆,回想这些时日,真可谓虚幻如大梦一场。

      南落嘴皮子再利索,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无所适从的尴尬在沉默中渐渐发酵,窗外风雨声阵阵,屋内却是一片死寂。

      各自静默了良久,还是默印先开口道:“食物要凉了。”

      烤鸡的香味早就弥漫开来,直勾得南落腹中泛酸。他一开口,南落也不客气,披着外衣从床上移到桌前,头发随意地捋两下,拆开油纸就撕下一只鸡腿。

      鸡肉外焦里嫩,烤得金黄出油,表皮的香料极其入味。肉质鲜嫩,咬起来一点也不柴。

      南落啃完鸡腿,把骨头放在一边,然后伸手去撕鸡翅膀。宽大的袖子一扫,鸡骨头飞了出去,正正落到默印的膝间。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南落深知他的洁癖程度,忙伸手去拿,然而手却猛地被钳制住,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另一手当即化出利爪,几乎在同一瞬间就破空刺去。

      默印一时没反应过来,体内的定魂针却应激而出,不由分说地冲向妖气来源。

      这些变故皆在瞬息之间,等两人反应过来后,南落尖锐的利爪堪堪停在脖颈半寸处,而默印的定魂针,正悬于对方的头顶。

      两人静默相视,片刻后,几乎又是在同一时间缓缓收回自己的攻势。

      南落心虚地挠了挠头,解释道:“孤不是存心的。”

      默印面无表情地抖落衣服上的鸡骨头,道:“脏。”然后捏了个净衣决,将沾染上的油渍清除掉。

      南落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鸡骨头脏,不要用手拿的意思。

      这段插曲一出,虽没有出什么大事,却让两人深刻地意识到神妖有别,到底是宿仇,潜意识里始终在互相戒备着。

      入了秋,雨势既急又快,仿佛八月大的婴孩,哭得莫名其妙,哄开心了,眼泪说收就收。

      南落不自在地伸了伸胳膊腿,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状似漫不经心道:“等雨一停,孤就得回妖界了。”

      默印顿了下,抬头看他一眼,片刻后垂下眼眸,淡淡地“嗯”了声。

      烤鸡凉透了,一凉肉质就泛着淡腥味。南落不肯再吃,伸手推到一边。

      风从窗子灌进屋内,凉丝丝的触感令人神清气爽,这时候就该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觉。南落微挑眉,看了眼床铺,遗憾地想:睡不成了。

      骤雨停歇,万籁渐起,虫鸣声嘹亮而凑密。默印始终不言不语,直到南落站起身,才将视线扫过来,依旧是惜字如金:“珍重。”

      南落向来不吝笑容,此刻直笑得意味难明,扬着语调道:“神将大人,我们这段时间各取所需,也算是互不相欠,今日好聚好散过后,再见面你我仍为对手,到那时下手狠了,神将大人可莫说孤薄情寡义。”

      默印缓缓瞥他一眼,没有反应。

      南落撇撇嘴觉得无趣,转身就离开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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