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推演》花满途

192、上钩

　　赵卫疆走出非防局的时候，天边的火烧云宛若冲破桎梏的凰鸟尾羽，乘风拂过，铺就一地艳光。
　　高楼旗帜迎光而立，竟比朝阳时分更加动人。
　　只可惜，惴惴不安的赵卫疆无暇多看，匆匆上车往回开去。不出半个小时，他就将车潦草停在了一座小区院子里。十多年前的老小区，楼层不高，在这高楼林立的钢铁森林里，独陷一隅，不见日光。
　　赵卫疆走进楼洞，一口气爬到五楼，他已经五十多岁了，曾经再健壮的体格也禁不住岁月剥削，只是上了五层楼他就累得气喘吁吁。
　　昨天夜里发生了那样的事，那个人早就走了，只是临走前将他辛苦藏了十年的东西完好无损地带给了他，连同那两张黑白照片。
　　箱子就放在他的卧室里，那个人说不必担心他们找不到这里来，所以这些危险的东西暂时放在家里也没关系。可今天宋志的话却让赵卫疆紧张了起来，刚从非防局出来就马不停蹄回来检查，在看到东西安然无恙后，他终于坐下来舒了口气。
　　‘咚咚咚！’
　　心口巨石还未来得及落地，门却突然被敲响了。
　　是谁？！赵卫疆心脏骤然提到了嗓子眼儿，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他平时也不常来。
　　‘咚咚咚！’
　　叩门的声音宛若死神索魂的脚步，赵卫疆擦了一把额上沁出来的冷汗，起身从床头柜里取出一把麻醉枪背在身后朝门口走去。
　　‘咔哒’门挂在防盗链开了一个小缝隙，在第三次敲门声响起前，赵卫疆开了门。
　　门缝里夹着一位胖子的脸，赵卫疆上下打量着胖子，默默拉开了枪的保险。只要胖子有所异动，他就立刻开枪先将人放倒，然后用海马缩片抹掉记忆。
　　“什么事？”赵卫疆沉声问。
　　胖子穿着一件短袖T，明明才是四月天气却热得满头大汗，只是赵卫疆没有闻见丝毫汗臭，反倒鼻尖缭绕着一股淡淡木质馨香。
　　胖子看见赵卫疆立刻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说：“哎呀老哥，你今儿个在啊，快看看你家卫生间是不是漏水了，我家顶棚都浸湿滴水了啊！天天来敲门天天没人，刚才听到响动立马上来问问。”
　　闻言，赵卫疆紧绷着的肩膀骤然一松，他露出一个尴尬的笑说：“不好意思，我去看看，抱歉。”说完不等胖子再说话就‘砰’的关上了门。
　　听着胖子在外面骂骂咧咧的声音，赵卫疆走进卫生间，不过水龙头关得好好的，并没有漏水。
　　赵卫疆眉头微蹙，猛地回头重新打开了大门，可门外空空荡荡，哪里还有那个胖子的身影。

　　与此同时，修少钧褪下胖子的虚影伪装，回到楼下的车里，扭头对苏鉴说：“果然没错，在五楼。”
　　苏鉴：“有没有看见东西？”
　　修少钧摇摇头：“他很警惕，没让我进门，站门口也没看到太多里屋的情形。”坐在后座的蓝伽宁着急道：“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他要是真把东西藏自己家里，我们没有其他指向性证据之前，也没办法入室搜查！”
　　修少钧和苏鉴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等。”
　　蓝伽宁简直要被这俩人急死。
　　似乎是看出蓝伽宁几乎要跳脚的模样，苏鉴顿了半晌还是大发慈悲的开口道：“少钧哥，你去敲门试探的时候，用的什么理由？”
　　修少钧：“漏水。”
　　蓝伽宁一惊：“这也太假了吧，他进门一看没漏水，就知道你在骗他！”
　　苏鉴却转向蓝伽宁，狡黠一笑：“就是要让他看出来谎言，觉得眼前这个‘邻居’心怀鬼胎。”
　　蓝伽宁微微一怔，恍然大悟，而后‘啧’了一声，吐槽道：“你们警察心是真的脏，尽是些阴谋诡计。”
　　苏鉴竖起食指左右一晃：“什么阴谋诡计，尽瞎说……这叫战术。”
　　“这么一来，他定然在家里坐不住，毕竟他已经知道有人盯上了这个地方。”修少钧说：“哪怕他知道盯上他的人是在刻意引他出来，他也不得不出来。”
　　苏鉴点点头：“两条路都堵死了，最简单直白的小儿科式‘将军’！”
　　蓝伽宁无语：“偏偏就是这种‘小儿科’逼得他进退不得。”
　　苏鉴颔首微微一笑：“多谢夸奖。”
　　蓝伽宁：“……”

　　赵卫疆并没有让他们等待太久，半个小时后，一道黑影便从楼洞里出来，拉着一杆醒目的大号行李箱。
　　蓝伽宁指着前面压低声音说：“出来了出来了！”
　　可修少钧看着那人将行李箱装进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备箱，却始终没有发动车子。
　　“还不走吗？”蓝伽宁急道：“不追上去？”
　　苏鉴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摇摇头说：“不急。”
　　蓝伽宁脑中飘出一行加粗放大字幕：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等黑色轿车开出视线范围，驶离小区后，修少钧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看到刚才离开小区的黑色轿车没？跟上，等开出两公里后截停它。”
　　电话里一阵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后，殷航道：“头儿，放心，已经锁定了他跑不了。陈哥，开车。”
　　修少钧嘱咐道：“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殷航将追踪点同步给陈毅，陈毅看了一眼手机轻轻踩下油门，开着修少钧常开的SUV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车后座的宋良朝有些忐忑，他看到了那辆黑车的车牌号，小心翼翼道：“陈哥、航哥，前面这车好像是赵局的……”
　　“赵局？”殷航确认道：“你说市局里的赵局？”
　　宋良朝吞了口口水：“好像是，我记得他的私人车就是这辆，我还特意核对了车牌号。”
　　殷航拧起眉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记错了吧，怎么可能是赵局？头儿让我们配合抓捕十年前歌剧院群杀案的嫌犯，你就别瞎怀疑了。”
　　宋良朝住了口，他始终觉得自己没有记错，可那毕竟是赵局，就算他相信自己的记忆也不敢把赵局当成重大案件的嫌疑人。
　　三人一路尾随，陈毅默默计算着路程，眼看着黑轿车要驶上绕城高速，他骤然加速超车，在上高速的闸道口截停了车子。
　　刚刚加速的黑轿车被迫减速，堪堪在两车相撞前刹住了车。陈毅和宋良朝持枪下车，朝黑轿车的驾驶室跑去，可还不等两人开口要求下车，驾驶室的人就主动打开了车门。
　　宋良朝吞了一口唾沫，握着枪柄的手心渗出冷汗，他深吸一口气呵斥道：“举起双手！警察！”
　　下车的是一位矮小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破了皮的棕色夹克外套，颤颤巍巍朝两人举起了双手。
　　“警察？！这……这这别开枪啊……我、我就赚点小钱……”男人双唇抖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宋良朝一股脑问出早就准备好的问句：“你是干什么的？开车准备去哪里？！”
　　男人夹着双肩，畏畏缩缩道：“我……我就是个代驾，帮车主拿了行李把车开、开到那个什么万虹国际酒店。”
　　陈毅察觉出了不对，对宋良朝道：“先拷了他，我去检查车。”
　　宋良朝连忙上前磕磕绊绊拷住男人，将他反手压在车前盖上。陈毅迅速上前搜车，随后而来的殷航也看出了异常，一边拨打修少钧电话一边上前帮陈毅一起检查。可他们翻遍了车上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找到修少钧描述的证据，就连后备箱放的大号行李箱里，也都只是些寻常衣物。
　　恰在此时，修少钧的电话姗姗接通。
　　“头儿，这人就是个代驾，我们恐怕被耍了！”殷航急道。
　　此时的修少钧将手机开成免提，发动车子坠上了另一辆刚刚开出老小区的灰色轿车。苏鉴坐在副驾驶对着手机里的殷航徐徐道：“所以你们只是勾引正主现身的鱼饵，我们才是抓鱼真正的网。”

　　赵卫疆驱车驶出小区，由于心情急躁他没注意到路口突然驶出的摩托，等看到时猛地踩下刹车躲避，放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行李箱在惯性的作用下险些掉落，里面发出‘叮叮哐哐’的玻璃碰撞声。
　　赵卫疆阴狠地瞪了一眼摩托车主，年岁在他脸上刻下的皱纹，扭曲成愤怒可怖的模样，脸上全然没有了白日在警局里那副正气凌然严肃刻板的模样。他烦躁地猛拍了一下喇叭后，低声骂出一句脏话。
　　放出去探路的车定位显示在高速路口被截停了，赵卫疆暗想，先前借口漏水上门的胖子果然有问题。到底是谁盯上了他，他暂时还不能确定，但他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对方绝不是警察，这个时代的警察没理由盯上他。
　　难道是门那边的人？未来的非防局？
　　那个人不是说不必担心吗，怎么会突然对他发难？
　　无数疑问和怀疑涌上心头，令他后背发寒，额头上冷汗直冒。如果未来非防局的人真的盯上了他，他现在周围毫无助力，也完全联系不上那个人，怎么办？未来非防局的人会不会直接将他抹杀？！
　　他无法得出答案，除了十年前的那一次靠近，至此他并未与未来非防局的人正面碰撞过。
　　心脏越跳越快，前所未有强烈危机感令他失去了应有的判断，鬼使神差的开上了一条前往市局的道路——只有门那边是安全的，他要带着这些致命的证据去找他！
　　红色信号灯从他眼皮上略过，留下一道宛若焰火的刺目光影。
　　这一霎，赵卫疆猛地想起了一个人，如果没记错，他应该还在这个时代执行任务，那个人说过如果有事可以联系他。
　　对，那个怪物一定可以保护自己！
　　赵卫疆立刻掏出手机翻出那个未命名的号码，毫不犹豫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