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推演》花满途

191、钓鱼

　　网咖里四处都弥漫着火灾过后的刺鼻气味，让身处其中的人呛咳不止，但饶是如此，消防员和非防局警员还是一个劲儿往里冲，生怕遗漏了某个无辜路人。
　　修少钧站在网咖门外，他手臂被擦破了一片，刚刚在医护车里包扎完毕，苏鉴还在里面包扎。
　　火急火燎搜查证据的现场勘验小跑着过来，摸了一把额上的汗，脸上当即留下一片黑乎乎的印子。他喘着气向修少钧报告情况：“修队，现场基本已经搜查完毕了，暂时没有发现人员死亡，伤者都送往医院，都是轻伤不用担心，只不过您说的证据恐怕……”
　　修少钧微微皱眉，说了声‘我知道了’，转身就往浓烟未消的网咖里走去。
　　“你等等。”苏鉴从医护车上挤下来，小跑两步拉住修少钧：“不用看了，证据应该都没了。”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修少钧又怎能如此轻易的放弃，他不甘心道：“不看看怎么知道？”
　　“刚才的汇报我也听见了，你不觉得奇怪么？”苏鉴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抬起头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看向他。
　　修少钧疑惑道：“哪里奇怪？”
　　“那间着火的密室里，并没有发现人类尸体。”苏鉴对追出来的护士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自己绑好小腿上的绷带，继续对修少钧说：“你觉得那么短的时间内先生他……逃得出去么？”
　　修少钧蹙着眉，弯腰拾起被苏鉴蹭在地上的绷带头，轻轻绑了一个蝴蝶结，心中思索：陈毅和殷航封锁了网咖的各个入口，他确信不会有漏洞可以让先生逃离。
　　“他开了白色大门！”修少钧猛地抬起头，恍然道。
　　苏鉴点点头：“对，他只能开启白色大门离开。”
　　修少钧眉头越拧越紧：“所以……”
　　苏鉴：“所以，那些东西可能都被他带走了，也可能在大火中付之一炬，可无论是哪种情况我们都很难再找到线索。”
　　白色大门开到了哪里，什么时代、什么地点他们都不得而知，再重新去找那些证据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若是选择付之一炬，彻底销毁证据，先生也有充足的时间，确保那些东西无法作为证据，然后再走进白色大门全身而退。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现实仿佛一盆掺了冰块的冷水，兜头浇下，从头到脚连带灵魂深处的哪一点零星火苗都浇灭了，他们如坠冰窟，几乎绝望，以至于他们弄错了某个重要的事情。
　　苏鉴轻叹一声，转身看向不远处刚刚从救护车上下来的蓝伽宁说：“问问蓝伽宁和叶老师那边的收获。”
　　“等等。”修少钧开口叫住苏鉴。
　　苏鉴一回头就看到他的修大队长一脸严肃，无比认真地问：“苏顾问，你的伤好了吗？”
　　苏鉴一愣，立马装出一副痛苦万分的模样，捂住胸口凑过去颤声说：“啊，我的肋骨还没愈合，骨裂很痛的，要亲亲抱抱才能好。”
　　修少钧已经可以成熟应对苏米虫的撒娇，他面不改色道：“伤没好，还一个劲儿往前冲？”
　　苏鉴没想到修少钧居然是想和他算账，顿时闭上嘴巴，背过头去一脸‘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修队长继续教育：“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这冲动的毛病，不管不顾真当自己钢筋铁骨无坚不摧？”
　　苏米虫小声哔哔：“我这不是着急保护证据……”
　　修少钧抬手就是一记爆栗：“人民警察办案救人的前提是什么？是自己的生命安全。你这样真的……”修少钧捂着眼睛声音低下来像是疲惫极了：“我真的无法再看到你在我面前……”
　　后半句话修少钧没有说出来，但苏鉴明白，他抓住修少钧的手放平了声音，一改戏谑的态度认真道：“我知道了，对不起。”
　　但如果是保护你，我依然会冲在最前面，他想。

　　曾经璀璨的霓虹灯已经不亮了，挂在黑烟缭绕的网咖门头摇摇欲坠，周围红蓝闪烁的警灯反倒成了这夜色里最耀眼夺目的存在。
　　修少钧和苏鉴拉着蓝伽宁上了修少钧的SUV，相比于其他人，蓝伽宁的外伤几乎可以忽略，但苏鉴看得出来他非常疲惫，就像是做了一场难以苏醒的噩梦，骤然惊醒后整个人都汗涔涔的，脸色说不出的苍白。
　　“苏鉴，我找到了。”
　　还不等苏鉴问，蓝伽宁就主动开口了。他示意坐在前排的修少钧关上车门，然后说：“多亏了叶老师，我大概找到他在2250年的主要据点了，其他信息叶老师说他整理成文件，马上传过来。”
　　苏鉴和修少钧的心底终于生出一丝希望，他几乎翻遍了2250年云城所有可能的区域，可依旧没有找到丝毫虹组织的踪迹，连眼皮子底下的都找不到，其他城市国家就更没有头绪。
　　“其他城市先不说，云城的虹组织据点究竟在哪里？”
　　蓝伽宁轻轻呼了口气，唇间吐出三个字：“西暮山。”
　　“你是说西暮山陵园？！”苏鉴猛地坐直了身体，电光火石间他脑中一闪，因为网咖行动抓捕失败而断了的弦突然又重新连了起来，他看向修少钧，如果他没有记错，修继云就安葬在西暮山陵园。
　　好在，修少钧并没有过分敏感，只是若有所感道：“难道赵卫疆妻儿的墓地在西暮山？！”
　　如果二百年后，赵卫疆选择在曾经的西暮山陵园作为虹组织的据点，那么西暮山一定有什么其他的特殊意义。
　　不料，苏鉴却摇了摇头：“不是，赵卫疆的妻儿并没有葬在西暮山。”
　　修少钧期盼落空，露出一丝失望。
　　苏鉴又继续说：“虽然那里没有葬他的妻儿，但是有另外一个人，一个至关重要我们却都一直忽略的人。”
　　修少钧皱眉：“谁？”
　　苏鉴挑了挑眉：“提示一下，你还记得2040年，修总队在湖边讲给我们听的那个故事吗？”
　　修少钧略作思索，立刻反应过来：“你说的是那个卧底女警？！”
　　苏鉴兴奋道：“2040年被拿走耳目器官的受害人，除了赵卫疆所认为的仇人，还有那个警察，那个因为失误暴露了卧底女警的警察，那场为了伸冤正名绑架案的开端。”
　　修少钧：“你猜测，赵卫疆会把那个警察的耳目器官放在卧底女警的墓前祭奠？”
　　苏鉴：“一种可能性，就看值不值得一查。”
　　话音未落，修少钧就已经发动了车子，说：“现在，任何一种可能性都值得尝试。”
　　先前从网咖出来蓝伽宁就已经听苏鉴说了他们在2040年的发现，此时在两人的对话间，他听明白了其中关窍，却也发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见苏鉴迟迟没有谈及，索性开口问道：“可是，就算在你们说的卧底女警墓前找到了当年歌剧院案受害人的遗失器官，也并不能证明赵卫疆就是当年案件背后的凶手，他们两者甚至没有逻辑关联，更何谈完整的证据链。”
　　蓝伽宁不明白，这样浅显的问题，刑侦队长和顾问居然没有察觉到。
　　苏鉴和修少钧齐齐一愣，刹那间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苏鉴兴奋地转头问蓝伽宁：“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先问你，我们在这个时代要抓的人是谁？是那个二百年后非防局完全束手无策的先生吗？”
　　这辆车并无自动驾驶功能，已经明白苏鉴意图的修少钧抿着唇笑了笑，没有插话，目不转睛看着前面道路认真开车。
　　蓝伽宁立刻就从这种夫唱夫随的气氛里察觉到了什么，狐疑道：“你们早就发现这个问题了？计划都想好了？”
　　苏鉴狡黠一笑：“也是刚刚才想到，不过我觉得修队长和我应该想到一处去了。是吧，队长大人？”
　　修少钧语调平静，却在二人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挑了挑眉：“苏顾问说来听听？”
　　蓝伽宁：“……”这都要秀？
　　苏鉴双手抱于胸前，说：“回到刚才那个问题，2050年这个时代，我们要抓的人并不是运筹帷幄万事尽知的先生，而是还算不上成熟的赵卫疆赵局。”
　　先前他们都被行动失败而冲昏了头，忘记了这最重要的一点。今天走进网咖的人会用虚影假面、能开启白色大门，不出意外是来自2250年的先生，可他们的目标却始终都是2050年的赵卫疆！
　　“从赵卫疆的角度来看，十年前他借助未来力量制造了一起惊天悬案，为妻儿复仇，并取下他眼中的仇人耳目器官，祭奠妻儿亡灵。作为事件开端，他心中畸形的正义感，也让他取下了害死卧底女警的警察耳目，可能偷藏在了卧底女警墓前。如果我们真的确定了这个猜想，拿到了属于受害人警察的遗失器官，然后再放消息出去……”
　　说到这里，苏鉴看向蓝伽宁眨眨眼，一副老师鼓励学生的模样。
　　眼看苏鉴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蓝伽宁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咬牙道：“你们想钓鱼。”
　　“Bingo！蓝同学真聪明！”苏鉴冲修少钧扬了扬下巴，一副求夸奖的模样：“修队长，怎么样？是不是与你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修少钧看了眼后视镜，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宠溺的弧度，他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苏鉴这样放松骄傲的模样了，过分怀念，看一眼心中喜欢就更盛几分。
　　“不愧是我家苏顾问，心有灵犀。”如果可以，修少钧此刻非常想伸出手去挼一挼苏鉴的毛绒脑袋。
　　蓝伽宁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把刚刚叶老师发过来的文件分享给了二人：“快别秀了，先看看材料吧。”

　　次日，修少钧因为行动失利被宋志狠狠批了一顿，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刚好碰到了来找宋志的赵卫疆。
　　非防局刑侦大队办案不利，【环】网咖意外发生火灾，造成了极其不良的社会影响，一大早市局的投诉电话就被打爆了，虽然宋志已经亲自去市局汇报过具体情况了，投诉的电话和潮水般的好事儿媒体依旧没有放过市局。
　　赵卫疆黑着脸和刚开门出来的修少钧撞了个正着，修少钧微微一愣，颔首对赵卫疆打了个招呼：“赵局，来找宋局？”
　　赵卫疆板着脸，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仿佛就真的是被投诉和媒体气到了。他冷冷道：“修队长，我以为你是个稳重的人。”
　　修少钧面不改色的道歉：“抱歉，让赵局失望了。”
　　“之前觉得，你或许比修总队更有天分……”
　　“老爸怎样，我怎样，都不需要赵局来评判。”修少钧打断赵卫疆的话，回头看了一眼还没关上的办公室门说：“宋局在等您呢。”
　　说罢便提步离开了。
　　赵卫疆深吸一口气，松开方才一直掐着的无名指，拽了拽袖子藏起被掐得泛白的指尖，走进了宋志的办公室。
　　修少钧没有逗留，却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一个成功的开始。
　　在他听不到的局长办公室内，宋志倒了一杯茶递给赵卫疆，略有歉意道：“这次实在抱歉了老赵，多担待点。不过，这一趟也不算是无功而返，少钧他还是发现了十年前那桩悬案的重要线索，在西暮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