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晴朗的夏》叶淅宝

4、空园（3）

　　后来再去靳家，叶乔那不合时宜的猜想，竟然得到了验证。

　　那天那个男生，真的是靳则空。

　　她觉得不可思议，冥冥中又觉得这是缘分。

　　只是当叶乔在洋房二楼走廊的墙上看靳则空的照片时，照片的主人，已经飞往大洋彼岸读书。

　　他们之间的缘分，或许全靠叶乔的想象力。

　　少女时期的爱慕真的单纯到可爱。

　　叶乔回到家后，开始在网上搜索靳则空的资料。

　　靳家是香港有名的豪门，但一向以低调著称，甚至当年有媒体拍到，靳家的儿媳妇出门不带保姆，不带司机，独自逛优衣库。
　　全身上下的穿戴不超过一千港币。

　　当然，这个儿媳妇，指的自然不是空园里的那位。

　　有关靳则空公开的资料，在网上一点也无。

　　叶乔不死心，凭着从叶美雅那里得知的一些小道消息，在边边角角处搜索，最终在一个海外华人论坛的留学板块里，找到了有关靳则空的八卦。

　　那是一个匿名论坛。

　　靳则空在里边的讨论度很高。

　　【靓仔超帅也超花心的，你们别被他骗了，半年换了好几个女朋友】

　　【听说还有一对姐妹花为他撕逼】

　　【他家到底什么来头呀？有人扒一扒吗？感觉他好有钱】

　　【隔壁有个帖子扒他的服饰和车，单那块表就上千万了……】

　　【他不是香港人吗？不会是我想的那个靳吧？】

　　【怎么可能？靳家人不是一向很低调吗？再说靳家也没这么大的孩子吧……】

　　【有吧，就是没在媒体面前露过面】

　　【楼上知道什么，能详细说说吗，网上查不到】

　　……

　　【换个思路，说不准这些是富婆买给他的，他交往的女朋友都是白富美，刚分的这个是新加坡糖王的女儿】

　　叶乔看到这条，没忍住笑出声。

　　笑完后，眼底又酸酸胀胀，坐在电脑桌前，有想流泪的冲动。

　　终归是克制住了。

　　她的日记本里开始频繁地出现ZK这两个英文字母，她怕叶美娟偷看，所以连全名都不敢写。

　　哦，对了，叶美娟又恢复了单身身份。

　　因为那天叶乔被泼可乐的事情，被她知道了。

　　她带着叶乔去找开钟表店的那个男人理论，那个男人表面安抚叶美娟母女俩，心中到底是偏向自己的女儿。

　　后来四人一起吃饭，饭桌上黄毛小太妹出言不逊，饭后又趁着两个大人不注意，报了仇，还了叶乔一巴掌。

　　谁知那一巴掌恰好被叶美娟和那个男人看到了。

　　叶美娟当即不干，又见男人态度模糊，于是事后提了分手。

　　叶乔没说的是，那天，她其实是故意让小太妹的那个巴掌，落到自己脸上的。

　　因为她余光里注意到了叶美娟的身影出现。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叶美娟竟然真的，会为了她，放弃这段看起来各方面还不错的婚姻。

　　那个男人又来找过叶美娟几次。

　　叶美娟都把他骂走了。

　　骂骂咧咧的声音里，叶乔听到叶美娟说：

　　“老娘的女儿，除了老娘谁都不能欺负！”

　　……

　　-

　　梦醒了。

　　叶乔睁开眼，发现床上只剩下她自己。

　　她慌乱地坐起身，摸到床头的手机。

　　七点钟，幸好，没有她想象得那么晚。

　　毕竟是在别人的屋檐下，再给叶乔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睡懒觉。

　　她洗漱完，出了房间。

　　走廊里十分安静。

　　她看到叶美雅在一楼岛台边上忙碌的身影，于是下楼帮忙。

　　“小点声。”叶美雅瞪她，“夫人还没有起床。”

　　“哦。”叶乔有所耳闻，靳夫人极其重视睡眠，一般会睡到上午十点多，之后再在浴室和衣帽间里待上两三个小时，洗澡、化妆、挑衣服，然后才出来吃午饭。

　　“除了靳夫人以外，家里还有别人吗？”叶乔试探着问。

　　叶美雅瞅了她一眼，不知在想什么，说：“靳先生最近回了香港，小少爷前两天回了上海，不过一大早就走了。”

　　“……哦。”

　　走得这么早呀。

　　叶乔不动声色地倒了一杯水喝，又去煮咖啡。

　　她靠在大理石桌面的一侧，翻乔蕊的社交账号。

　　之前有一次一个学长过生日，同时请了乔蕊和叶乔，在KTV里，乔蕊主动加了她的微信，还关注了她的微博。

　　叶乔也回关了。

　　不过两人一直没什么联系，连最基本的点赞都没有过。

　　乔蕊的朋友圈仅七天可见。

　　最新一条，是她在海边的写真，三天前发布的，文案：想和你一起看海。

　　她的微博营业倒是比朋友圈更频繁，除了同步发布的一些写真以外，还有一些碎碎念。

　　最新一条，是今天凌晨三点钟发的：想你。

　　配图是一张黑丝写真。

　　清纯中带着魅惑，很难不让人多看两眼。

　　叶乔不知道靳则空玩不玩微博，但她直觉，这条微博是发给靳则空看的。

　　于是她点开乔蕊的关注列表，在最新的几个关注里，有一个纯黑色头像的账号，账号名称是一串看不出规律的英文字母。

　　她点进去这个人的主页，他的粉丝有一千多，好多都是僵尸粉，关注只有三十几个。
　　最新一条微博，还是半年前发的，冰岛的极光。

　　再往前，是一年前发布的，香港的夜景。

　　每一条都只有一两张图片，没有文字。

　　最新点赞却是在最近这几天。

　　叶乔像个变态，又点开他的点赞记录，一条一条看着。

　　要不是赞车，要不就是赞美女，再要不就是点赞一些朋友的日常微博。

　　之所以确定那些人是靳则空的朋友，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和靳则空互关。另一方面，这些人中有好几个，都是在国内的社交网络上有名的富二代，有的还和靳则空当初读同一所大学。

　　叶乔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靳则空的微博。

　　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笃定。这种独属于暗恋者的侦查能力，令人瞠目结舌。

　　叶乔临时注册了一个小号，然后关注了他。

　　她偷偷做着这一切，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不齿。

　　一整天，叶乔心不在焉，被叶美雅骂了好多次。

　　到后来，她直接躲回了房间里，坐在窗边一遍又一遍地翻靳则空的微博，翻他朋友的微博。

　　偶尔会在他朋友的微博照片里看到他，那时，叶乔像小朋友捡到了糖一样欣喜。

　　他们在国外开趴体，玩车，滑雪，冲浪，蹦极，还有许多叶乔以前听都没听过的运动。

　　她还看到了他们身边围绕着的许多漂亮女孩儿。

　　那些女孩子，或许没有她长得美，但她还是莫名地嫉妒。

　　叶乔心烦意乱，心想如果自己直接贴上去，靳则空会不会把她丢开。

　　不会吧。多半还会顺水推舟。

　　所以，这样一个游戏人间、来者不拒的浪子，她到底在喜欢他什么？

　　这么多年，念念不忘，是为了什么？

　　叶乔越想越乱，索性卸载掉微博，伏在窗边听歌。

　　“/什么我都有预感

　　/然后睁不开两眼看命运光临

　　/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仍静候着你说我别错用神

　　/什么我都有预感

　　/然后睁不开两眼看命运光临

　　/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

　　是王菲的《暗涌》，一首粤语歌。

　　黄昏降临，眼前光线暗淡，叶乔闭上眼睛，琢磨着这歌词，一瞬间如冷雨扑面，打了个寒战。

　　一直到晚上，也不见靳则空的身影。

　　叶美雅说他一大早就走了。

　　或许不回来了吧。叶乔在心底对自己说。

　　昨夜睡得晚，睡着后又一直在做梦，今晚不到十点的时候，叶乔就哈欠连天。

　　她洗完澡，早早躺倒床上。

　　后来叶美雅进来了，看她在床上，不满地说：“你晚上睡觉往边里一点，昨晚差点把我挤下去。”

　　“……”

　　这纯属没事找事，叶乔懒得理会，只是身子又往旁边移了移。

　　只要她往一侧一翻身，就会掉下去。叶乔以前睡过比这更小的床，已经有了经验，也不觉得有什么。

　　叶美雅匆匆洗漱完，就爬上了床，看到叶乔一张白皙干净的脸蛋，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过瞬间又嫌恶地放下手。

　　“你妈怎么生的你哦，生得跟个妖精似的。”她语气里泛着酸意。

　　叶乔的眼睫紧闭着，假装没听到。

　　“热死了。”叶美雅嘴里念叨着，视线又忍不住落在叶乔的身上。

　　连锁骨都那么漂亮，奶还不小，皮肤那么白。

　　真是个妖精。

　　专门勾引男人的。

　　只可惜这出身也太差了点儿，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造化。

　　想到这儿，叶美雅又有几分得意。

　　半夜，叶乔在睡梦中觉得有一双手在自己胸前。

　　她一下子醒来，发现是叶美雅的手。

　　叶乔赶忙把那只手挪开，谁知叶美雅又把手搭在了她的腰上，还捏了一把。

　　叶乔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忙趔趄着下了床，扯下搭在一旁椅子上的半湿不干的浴巾，披到自己肩头，然后走出卧室。

　　她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

　　所幸叶乔对靳家还算熟悉，知道主人一家都睡在三楼，二楼主要是佣人房和客房。

　　所以靳家没有客人的时候，叶美雅是允许她在二楼随意走动的，但不能上楼。

　　走廊另一边尽头处的房间，是一间储物室，堆着杂七乱八没太大实际价值的东西。

　　小时候来空园，叶美雅顾不上她的时候，就会让她在储物室玩。

　　印象中里边也有一张小床。

　　叶乔不想睡客房讨嫌，于是去了这间储物间。

　　刚打开门，黑暗中，叶乔恍惚意识到这里的布局发生了变化。

　　好像变整齐了，小床换成了大床？

　　她打了个哈欠。

　　困意袭来，叶乔来不及多想，直接上了床。

　　那条浴巾胡乱搭在身上，又热得被她踢开。

　　正要重新进入梦乡，忽地，房门开了。

　　叶乔以为是在梦里，没理会。直到，腰上传来一阵热意，那只手又向上摸了摸。

　　“啪”，灯亮了。

　　叶乔突然清醒，她猛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连浴巾滑到脚下都未察觉。

　　突然的光亮刺得眼睛酸痛，一瞬间让人有想流泪的冲动。

　　叶乔万万没想到，眼前的人竟然是靳则空。

　　他满身酒气，嘲讽地看着她。与昨夜温柔的笑，截然不同。

　　“我……”她张了张唇，刚吐出一个字，就被打断。

　　“你是Melfi姐姐家的孩子？”他边说边解开自己的手表。
　　“嗯。”

　　“刚上大学？”

　　“嗯。”叶乔再次怔愣着点头。

　　他竟然知道她是谁。

　　来不及欣喜，来不及有多余的情绪，下一秒，她就听到靳则空冷笑了一声，说：“这么小就学会了爬床，滚。”

　　一刹那，叶乔的脸在灯下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