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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爱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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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阳没什么意外,他从看到周文轩的第一眼起就觉得这孩子有故事。
“你不问问我的故事吗?”周文轩看黎阳并没太大反应,有点不高兴似的转过头看他,顺手又从他烟盒里抽出来一根。
“不用问。”黎阳瞥他一眼,拿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你都写脸上了。”
“啊?”周文轩赶紧伸手往脸颊上摸了摸,“我写啥了?”
黎阳笑了一下:“总要经历这一关的,六字箴言送给你——不、要、迷、恋、直、男。”
“看来学长也是深有体会。”周文轩转过去继续专心致志的看流动的河水,眼里没了笑意,“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大我两岁,曾经是我邻居家的哥哥。他们家后来搬走了,上的学校也不一样,但我们一直有联系,关系也一直都很好。我签公司的时候很小,还不到14岁吧,还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那时候练舞什么的很辛苦很累,我其实形体方面没什么天赋,僵硬的很,压腿什么的都好痛啊,痛的我哇哇哭,就总发脾气,不想坚持了。他就每次都陪着我一起,我训练,他在楼下找个地方看书等我,等我下课了一起吃东西然后送我回家。他总跟我说,他觉得我很棒,我一定会实现梦想。有一次我真的特别累特别崩溃,出来就跟他甩脸色。他鼓励我,我让他滚别说那没用的。他也没生气,给我递纸巾,让我擦擦汗别吹了风着凉了。然后他很认真的跟我说,他一直都觉得我是发光的。”
周文轩说着说着就笑了:“我为了他,才坚持了荒唐的这些年。”
黎阳没说话。
“我退出的时候他最开始也挺着急的,劝了我很久。后来我说哥,我真的很累,你看我这几年笑过吗?他就不说话了。后来他跟我说,他希望我开心,无论我做什么都支持我,希望我能找到我真正想做的事。”周文轩的眼底渐渐的泛起一些仿佛不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忧伤,“是不是觉得,他特别特别好?他就是特别特别好。但是我越往后就受不了了,他越好,我越受不了。我要离他远远的,我只要还能看见他,我就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什么叫死心。而一想到将来有一天他要和别人谈恋爱、结婚、生孩子,我觉得我要还在他的身边看着这些,我可能会疯掉吧。”
“这对我太残忍了。”黎阳听见他这样摇着头说。
“我宣布退圈之前发的一张单曲,叫《爱是……》,没啥营养,就是纯工业糖精,无脑甜甜甜。有个杂志的freelancer小姐姐采访我,问我觉得爱是什么。我说爱是绝望。小姐姐看了我一会儿,把提纲里这个问题划掉了,然后把录音笔关掉对我说,弟弟,放过自己吧,你该休息休息了。”周文轩手上的烟一直没有抽,渐渐的燃到了尽头,长长一截烟灰“啪嗒”一声掉下来,摔的粉身碎骨。
“确实很残忍。”黎阳静静的听着,末了才开口,“不过也终究是会过去的。”
“学长这个过去的,应该不是苏维吧。”周文轩说起别人的事情就迅速的换上了轻快的表情,朝黎阳眨眨眼。
“……不是。”
周文轩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我曾经在一个颁奖典礼和苏维有过一面之缘。我觉得他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让人‘过去’的人。”
黎阳挑一挑眉:“这你都能知道?”
周文轩大笑,赶紧摆手:“别别别,学长别误会,我对苏维那种类型可没兴趣。我还是喜欢暖男。”
黎阳看了他一眼,摁开了遥控车锁:“走吧,不早了,送你回去。”
周文轩跟着他,临上车前黎阳突然停住,有点犹豫又有点不自在的回头补了一句:“苏维也挺暖的。”
周文轩微笑着拉开车门坐进去:“黎阳学长,圣诞快乐。”
那天之后,黎阳和周文轩莫名变得熟悉起来。他们住的近,周文轩会时不时过来蹭酒喝——他年纪不够,无论是商店还是酒吧都不会卖酒给他。他酒品倒是还行,无非就是喜欢酒后絮絮叨叨说一些求而不得的残酷心事。
黎阳看他总是忍不住心疼更多——自己在他这个年纪,还什么都不知道,没有感触没有情绪,唯一最大的愿望是高考后能赶紧离开那里越远越好。
到后来再回头看,那时的钝感与无知,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从周文轩的反复唠叨里,黎阳也知道了,那个和他竹马竹马的邻居家哥哥叫魏翀,是个不折不扣的标准学霸,目前就读于国内顶尖学府。一路走来都是学校里最引人注目的那种存在——成绩好,长得帅,性格温柔。所以周文轩从小到大“情敌”都很多。
“我发现我自己对他有‘非分之想’差不多是初二那年,那时我刚进公司没多久,训练比较多,落了不少课,期末考考的一塌糊涂,年级排名连降好几十名的那种。他那时在另外一个区上高一,知道我因为缺课多成绩退步的厉害,就从帮我整理错题开始,找他们学校初中部的人拿了初中的教材,写大段大段的笔记和注解给我送过来。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冬天的夜晚很干很冷,他地铁转公交,穿了大半个城市,鼻尖冻的通红通红的,在训练室楼下等我。我看到他的那瞬间,他冲我笑,我就知道完了完了,这么好的他,我觉得我没法想象,也没法接受他也会这么好的去对别人。光是想一想这种可能性我心里就抽着气般的疼啊。”
明明才17、8岁的一个人,但当他说起回忆来的时候,黎阳却完全不觉得他在“为赋新词强说愁”。他甚至都很难想象,周文轩这四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那些累累旧事,沉甸甸的挂在回忆的枝杈上。是他既丰盈,又沉重的过往。
黎阳很羡慕周文轩能拥有这样的过往。
于周文轩而言,爱是鲜活的记忆,亦是沉默的绝望。
自从离开平安夜那晚的电影院,黎阳再也没有以任何形式见过苏维。他本就是个远离国内社交圈与文娱世界的“老年人”,和苏维分手后更是半顺理成章半刻意的不去接触那些。唯一的一次听说还是来自于舒晴,他俩现在的交流也变得越来越少——彼此都忙,而且到底不再是如之前一般共享彼此部分的生活,联络频率退化是自然而然的结果。
舒晴在那次通话之后也没有再对他俩的感情后续给予更多的评价,只是某天早晨黎阳醒来,突然看见舒晴给他发了一段小视频。应该是在他们广告拍摄的间隙,苏维戴着耳机坐在摄影棚里的道具上,百无聊赖的晃着腿。他剪了个利落的短发,不知是不是服装的缘故,看起来又更瘦了一些。不过肤色是白回去了。
舒晴没发什么别的文字,黎阳想了想,不回复显得太刻意,他和苏维也能算得上和平分手,不至于当没看见,但又实在心下五味杂陈,只能半开玩笑的回:“他还认你吗?”
舒晴回复的倒是飞快:“认啊,还是叫我小舒姐。”
“那就行。”
“他那经纪人还过来问我,是不是和苏维一起去M省玩过。我这才想起来,我还和苏维一起被拍过呢。”舒晴发了段语音过来,“真是荒唐啊,哎我怎么就那么不喜欢他那经纪人呢,说话阴阳怪气的。”
黎阳微微笑了一下,他不用看都能想到舒晴现在的表情:“那你回什么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苏维先介绍了啊,说我当时在国外照顾他很多,把我当姐姐什么的。那女的,就是典型的不能好好说话那种,我真是想怼她。”舒晴说着还带了点愤慨,“而且我还是她的金主爸爸,好吗!说服公司高层用苏维当代言人,也有我努力的因素,真是看着我就来气。”
“舒姐,感觉您工作之后,是暴躁了不少。”黎阳忍不住调侃。
舒晴叹口气:“连老黎你也这么说,哎,我能怎么办呢,每天都是一堆dirty work,不说了不说了,我还在加班呢,今儿就是想给你看看苏维。想必你也应该是很久没见他了。”
黎阳的信息过了一会儿才回过来:“嗯,是有一阵子了。”
“我其实就是想告诉你,他挺好的,虽然人都快瘦成根杆儿了,但好在精神、气色都不错。而且见到我也没有什么不自然的表现,看起来还挺惊喜的。我们拍的也挺顺利,他stand by的时候好像就是一直在听歌,我听说他好像要去上一个音乐相关的综艺。”
“嗯,我知道了,谢谢。”
舒晴没忍住还是追了一条:“老黎你真再也不打算回来了啊?”
那边黎阳不知是不是洗漱去了,好久才回:“甚好,勿念。”
“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舒晴翻了个白眼,关掉了微信。
至于那边厢答非所问的黎阳,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已被时间打磨的挺心如止水,在过了这么久之后再次乍一看到苏维,他居然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然而在上班的地铁上,他拿着那没有信号的手机,一遍又一遍的循环播放着那短短的30秒。
爱是有千万种形状。
于此刻的他而言,爱是心底不住压抑,却依然身体本能想见你。
黎阳自从过了25岁之后,深感精力有了断层式的下滑,加之失眠的痼疾这些年又毫无转好的迹象。为了尽可能的给自己多挣一些精力,他习惯在周五晚上吃褪黑素,这样连带着周六上午就可以有一个比较完整而深度的睡眠。
于是他在被周文轩哐哐凿门敲起来的某一个周六早晨,整个人都是崩溃的——仿佛被人在后脑勺重重打了一闷棍似的昏昏沉沉。
黎阳连开门让周文轩进来的脚步都是踉跄的:“弟弟,现在才8点多,此刻是周六早晨,周六早晨你懂吗?这是对我们这种社畜而言,一周当中最美好的,也是唯一美好的睡眠时间!”
周文轩抱着一个大袋子,熟门熟路的在桌几旁的地毯上坐下,开始从塑料袋里一个一个的往外摸东西,顺手丢给黎阳一个纸袋子:“给学长你的早饭,趁热吃哦。”
黎阳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是培根鸡蛋配上餐车1刀一大杯糖和奶都加满格的咖啡,他有点哭笑不得:“你干嘛?一大清早的,是要我帮你改PS吗?能留着我晚上再看吗?我晚上思路比较清晰,现在我这个状态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看啥PS啊,“周文轩终于掏完了袋子里所有的零食和饮料,平铺了整整一张桌面,伸手打开了电视机,“看电视。”
黎阳越发觉得他吃错药了:“什么?”
周文轩没理他,一边拿电脑连上电视,一边在电脑上噼里啪啦的搜索着什么。
黎阳没办法,认命的从纸袋里拿出咖啡来喝了一口,毫无悬念的放了太多糖,甜的他直皱眉:“下回你要给我买餐车咖啡,麻烦别放糖。”拿出培根鸡蛋来看一眼,眉头皱更紧:“没加番茄酱。”他看着周文轩在那儿埋头捣鼓,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到底想看什么?”
周文轩应该是终于连接成功,原本黑屏的电视上突然蹦出了某个综艺的开场,叮铃哐啷的音乐响起来。黎阳捏着咖啡的手缓缓放下,表情慢慢消失,心里渐渐的有了一点预感。
果然,周文轩走过来坐在床边的靠垫上,拆开一袋薯片咔嚓咔嚓的吃着,一边转头笑眯眯的回答黎阳的问题:“苏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