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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即使前路道阻且长 ...

  •   苏维言出必行,在周五晚上踩着黎阳的下班点儿到了上海。还挺识趣的在黎阳酒店的楼上订了自己的房。
      酒店临着江,从高层江景房的露台望出去,江上的粼粼水波悠悠的荡着张灯结彩的游船,在对岸鳞次栉比的高楼群背景下缓缓驶过。四月的春风温柔,裹挟着不知何处飘来的淡淡的花香,浮动在暗夜里。
      都市的夜空从来看不到星星,只有银钩一般的月亮,孤独的挂在那里。
      北方四月还是寒冷,黎阳的鼻子还未及嗅到春天到来的气息。然而江南春意渐浓,他才来了短短几天就已经堵的上气不接下气,只好乖乖的戴着口罩,还是时不时的扭头打一个喷嚏。
      “我想起你带我去河滨的那天晚上,我们经过了一家花店。”苏维斜斜的靠在露台栏杆上,额发被风吹起,他目光温柔,不近不远的看着黎阳。
      “是啊。”黎阳想起往事,也不知不觉挂上了笑意,“你觉得很美,我却遭罪的不行。”
      “都过去五年了。”苏维转过身去俯瞰江景,喃喃道。
      黎阳低低的“嗯”了一声。
      “黎阳。”苏维没看他,“我现在,已经不纠结当初的那些问题了。”
      黎阳点点头:“我知道。”
      “我这些年,也挺努力的。努力工作,努力成长,努力改变自己,也在努力学习着看淡很多事情。”苏维的声音低沉,一如这沉沉的夜色,“我觉得自己进步挺大的。”
      “我知道。”黎阳有点机械的重复着。
      “只是有一点我怎么努力也没办法。”苏维侧过头,他在微笑着,眼睛弯成天上的月牙,“我没法忘记你。”
      明明是意想之中的答案,黎阳在听到的那瞬间,心脏还是仿佛一颗被人用力挤压了一下的柠檬,酸酸涨涨的。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苏维笑开了,“你要知道,你当初也不至于那样瞒我。”
      黎阳觉出一点不对:“你……”
      “谢宇都告诉我了。”苏维完全转过身面对着他,眼神专注,“他说,虽然你让他滚远点不要多管闲事,但他憋不住。”
      黎阳一时失语,良久才轻轻的叹了口气:“其实也不尽然。我也没有他脑补的那么伟大——当年的事情,一半为你,一半为我自己吧。”
      苏维还是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仿佛在等他说下去。
      “我一直觉得,与你的相遇是一个奇迹。就像做一个美梦,而梦总会醒。我越沉湎流连梦境,我就越难回到现实里。所以……”
      苏维打断他:“你从一开始就没觉得我们能一直走下去。你说让我们不要给彼此做任何有关未来的承诺,我记得。我当时想的是,你不确定,那我来用实际行动证明给你看。你害怕往前走,那我来。”他说着有些悲凉的笑了笑,“但你不肯跟我走,还把我推得好远。”
      黎阳抬起眼,他带着口罩,整张脸上只有那双任是无情也动人的眼睛:“因为我怕。苏维,我怕你将来总有一天要走的。”
      苏维的眼睛在风里微微的有些泛红:“是什么让你对我这么没信心?”
      黎阳的表情被口罩遮住看不清,但苏维看着他的眼睛,觉得他应该是笑了。
      “你是……你那么好,我何德何能,可以拥有你啊。”
      其实你才是月亮,在每一个黑夜里光芒万丈。
      苏维走过去,轻轻的抱住了黎阳。
      和当年那些热烈的仿佛要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的拥抱不同,这一次他格外的轻缓而温柔。黎阳闭着眼深吸了口气,久违的胸膛还是一如往昔的温暖。
      他听见苏维在他耳边轻轻的说:“如果你想要一盏灯,我给你月亮。当年是这样,现在也还是这样。”他感到耳畔温热的气息,微微的颤抖着,“你抬头看啊,不管你在哪里,大洋彼岸或者我身边,月亮一直在这里。”
      黎阳忍了五年的眼泪终于蹚过时光的河流,痛快的落了下来。

      第二天黎阳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落地窗帘早已被某人彻底的拉开,正午的阳光洒落一室的敞亮,晃的黎阳赶紧重新闭上眼:“苏维你拉这么大窗帘晒被子呢?”
      苏维笑眯眯的看着他:“我还想问你呢,你现在睡眠已经这么好了吗?这么大亮的天光照着你都不醒的。”
      黎阳扯过一旁的枕头挡光:“谢谢你啊。”
      苏维“嘿嘿”笑了两声,走过去拉过一层窗帘,光线终于变得不那么刺眼:“给你叫了餐,快起来吃点东西吧。”
      黎阳努力坐起身,只觉浑身上下快要散架了一般酸痛,于是他索性往后一靠重新陷入柔软的被褥里,自我放弃似的说:“没力气,起不来。”
      苏维有点不好意思的清清喉咙,把小推车推到床边:“那你别起来了,就着吃吧。”
      黎阳瞥了一眼,阳春面配着生煎,闻着香味竟然也有了点胃口。
      “你哪天走?”黎阳吃了几口,突然想起来问。
      苏维一脸不高兴:“我昨儿才来!你这么快就赶我走。”
      黎阳不为所动,继续慢条斯理的吃着面条:“你不用工作了?”
      “工作工作。”苏维嘟囔着重新坐回一边的沙发,戴上眼镜开始继续看iPad,“我最近又没什么通告,在哪里看剧本不是看啊。”
      “又有新戏要拍了?”
      “嗯。是胡导——哦,胡导就是上回我在N市拍的那个电影的导演,他有一个本子,是贺岁片,我还在犹豫。”说起胡导,苏维又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有点垂头丧气的,“那次本来打算去陪你看圣诞场……”
      黎阳吃面的动作稍微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上次那个电影,我自己去看了,平安夜的午夜场。”
      “真的?”苏维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喜。
      ”真的。”黎阳点点头,“英文说的不错,孺子可教也。”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热烘烘的怀抱紧紧扣住,勒的他本来就在闹罢工的骨架无声的哀嚎起来:“你干嘛?吃饭呢!”
      “一会儿再吃。”苏维从他手里夺下筷子,随手推了一把推车,它从善如流的骨碌碌滚开了——避免了成为城门失火所殃及的那条池鱼。

      黎阳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他颇有些哭笑不得,即使苏维素来是他的睡眠良药,也没想到这药搁了五年,不但没过期,反而越搁越劲道了。
      他现在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仿佛被拆散了又重新组装回去似的,哪儿哪儿都不对。于是这次他索性连头都懒得抬,直接喊了一声:“苏维。”声音沙哑的自己都吓一跳。
      “哎。”苏维应声从浴室里跑出来,他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上的水珠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你洗澡了?”黎阳斜眼看他。
      “是啊,你要洗吗?我帮你。”苏维说着就要上来抱他。
      “别别别。”黎阳赶紧阻止他,“我现在不想动,让我躺着。”他看着苏维,拍了拍身边的床,“你把头发擦擦好,过来陪我躺会儿。”
      苏维拿毛巾随便在头上胡噜了一下,一个箭步蹿上了床:“你还没缓过来吗?”
      黎阳只想把他踢下床:“体谅一下已经30岁的人,好吗?”
      “好。”苏维摸索到黎阳放在身侧的手,穿过他的指缝紧紧的扣住。
      “往后……你打算怎么办?”黎阳问。
      苏维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怎么办?”
      “我。你打算怎么办。”黎阳稍稍转了一点头,“你是要包养我吗?让我做你的地下老男人?”
      “我可以吗?”苏维也转过头,眼睛湿漉漉的,“May I?”
      “正经点儿。”黎阳不为所动。
      苏维转过头躺正,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我会和芸姐好好谈谈。”他握着黎阳的手紧了紧,“你恨她吗?”
      黎阳摇摇头:“我都说了,她只是在完成她的工作。”
      “嗯。”苏维的掌心火热,说的话倒是意外的清醒,“我也没有怪她的意思。在其位,谋其职,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黎阳看他一眼:“你最近拍古装剧了?”
      苏维没理会他的揶揄,继续自顾自的说:“但是我要让她明白,很多事情不是矛盾的。我学会了和很多事情和平共处,也知道了收敛。过去她总对我不放心,也是有我自身不成熟的原因在。现在我成长了,不一样了,这些年我努力也是想要证明这一点。我始终不认为我从事了演员这份职业就必须要牺牲掉我所有其他的人生。我没有必要把我所有的生活都晒在日光下给所有的人看。我会保护好你,我对自己有信心。而你,”苏维转头看着黎阳的眼睛,“我想让她知道,你并不是她的敌人。你是我的爱人。”
      黎阳声音沙哑:“我将来可能会变心。”
      苏维不以为然的笑笑:“还有人会比我更好吗?我不信。”
      “我将来可能会受不了一直被‘保护’。”
      “那我就退圈,咱俩去国外过日子。啊,不过退圈前让我先攒攒钱。你的债还完了吗?”
      “我将来可能,不是可能,是肯定。我将来肯定会比你先老。”
      “那多好啊,我永远比你年轻,我可以永远照顾你。”
      “我将来可能——”黎阳说到一半忍不住笑了,他伸手抚上苏维的脸,“算了,我不说了。年轻真好,好像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
      “这和年轻有什么关系。我到八十岁我也这样说。”苏维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黎阳,我们永远都来得及勇敢。”

      初夏来临之际,黎阳终于带着苏维回了一趟那个可以被他称之为“家乡”的城市。江南的春末夏初是满城馥郁的绿意,香樟与梧桐茂密的树冠遮天蔽日,在路中央漏下斑驳的阳光,细碎的灿烂着。
      黎阳这次回来是应薛婷的邀请,她今年带毕业班,想着高考前请黎阳回来给班里的同学聊聊。毕竟黎阳本科+研究生两所名校压身,工作又足够光鲜,是个容易让学生们信服的对象。
      “其实都到这个时候了,心态比什么都重要。”班会开始前,薛婷请黎阳在小卖部喝汽水,“你是我这些年教过的学生里,心态数一数二稳的了。”
      黎阳笑一笑:“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
      “是不一样。”薛婷叹口气,“只是我希望他们明白,人生还很长,高考是起点不是终点。虽然挺难做到,但是平常心对待真的很重要。”
      “你也说了,道理谁都懂。”黎阳走到冰柜前翻翻捡捡,“啊,这个三色杯居然还有在卖的,童年的回忆啊。我在外面从来没见过。”
      “哎呀没事,你随便说说吧。”薛婷走过来和他并肩站着,“你在国外呆的久,有一些不一样的视角,也可以说给孩子们听听。”
      黎阳拿出三色杯来付了钱:“好吧。你是老师,你说了算。”
      走进教室的时候黎阳还是稍稍有了些恍惚,时光仿佛倒回十多年前的那个初夏,那一年的炎热来的格外早,还没有装上空调的教室,只有头顶的几盏老式风扇不知疲倦的旋转着,伴着窗外一声高过一声的知了声,成了黎阳关于那段时光唯一的记忆。
      “这位是我之前跟大家提过的黎阳。”黎阳顺着薛婷的介绍微微的颔首:“大家好。”
      下面已经有女生开始窃窃私语,激动的小声说着“帅哥”。
      薛婷笑眯眯的看着交头接耳的几个女同学:“怎么样,我没有信口开河吧。”
      前排几个女孩子笑成一团。
      “同学们好。”黎阳站在讲台旁,手轻轻的挂在裤兜上。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衫,黎阳的身高在男生里不算特别高,苏维比他足足高出半头,但他身量笔直,看起来也是格外的挺拔如松。“薛老师让我来跟大家聊聊天,说我是‘优秀校友’,我是觉得有点不敢当的。我今年还不到30岁,目前的简历你们看起来可能觉得还不差。但这些年,在所谓名校,我认为最好的一点,是让你可以发现这个世界上优秀的人有那么那么多。于是你就更加会自省,不知不觉的就会往更好的方向去走。当然了,”黎阳笑一笑,“你被牛人带飞的机会也会更多。”
      “我高考那年,在现在这个时候,想法很单纯,就是我要走,离开家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我不喜欢我的家庭,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我本科去了北京,研究生出了国。说出来是不是特别上不得台面的理由?不是什么远大的理想,我这个人从来也都没什么远大的理想。但是人总得有信念,不管这个信念是什么,它可以很宏大——宏大到与全人类的未来息息相关;也可以很渺小,就像我,只是想离开家这么简单。但信念的力量是无穷的,它能让你一直一直不停的往下走。”
      前排几个原本还有点抱着看帅哥心态的女生也不笑了,都愣愣的看着他,认真的听着。
      “所以同学们,我觉得不用管你的家长、老师和学校对你们说了什么,一个叫萨特的哲学家有句话——他人即地狱。在你们这个年纪跟你们解释清楚可能会稍微有点难,我提供一个理解的方向,就是不要活在他人的凝视里。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要找到这个信念是什么。”
      后排有位男生举手:“学长,那我想问下,当你离开家的信念完成了之后呢?”
      黎阳颇有些赞许的看着他:“很好的问题。的确,我曾经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无信念当中,非常痛苦,无法前行。不过我很幸运,在我发现自己其实软弱又无助的时候,我遇到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得到了帮助。”他顿了顿,“你们还都非常年轻,目前很难体会,也不必强行体会。往后随着年龄增长你们也许会渐渐觉得,成年人的世界里仿佛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妥协与逃避。但其实这并不是唯一的路,有了信念,你就可以永远自由。”
      班会结束后,黎阳又去了趟小卖部,买回了好几个三色杯。
      “今天谢谢你。”薛婷要替他付钱,“你不肯让我请你吃饭,冰激凌就让我请你吃吧。”
      黎阳眼疾手快的自己把钱付了:“薛老师刚才不是请我喝过汽水了吗?”他看看四周,有点感慨,“还挺怀念的,十几年了,学校也没怎么变样。”
      “现在的孩子比你们那会儿难带多了,早熟的很,一个个都特别有主意。”薛婷笑着摇摇头,“不过我的预想是没错的,你这种清奇的人生观,有时候反而能让他们觉得耳目一新,也更容易听进去一点。”
      “老师你想多了。”黎阳一脸不以为然,“他们现在听见是听见了,不过可能吃个晚饭的时间就忘了。不能强求。”
      薛婷叹口气:“是啊。”她看着黎阳手里拎着满满一袋子的三色杯有点好奇,“你这么喜欢这个?买这么多是要吃到什么时候去。”
      “啊。”黎阳温柔的笑了,“倒也不是,只是想与人一起分享我童年的回忆罢了。”
      他们走到校门口,黎阳刚要道别,发现方才班会上举手问问题的男生在不远处背靠着校门。男生长得阳光又白净,一看就是学校里高人气的存在。
      “凌瀚洲?”薛婷也看到了他。
      “薛老师。”叫做凌瀚洲的男生走过来,他已经长的非常高,黎阳目测起来跟苏维差不多。
      “学长。”凌瀚洲看着他,“你刚才说,你在一个很重要的人的帮助下又找到了信念,这还能算是自己的信念吗?”
      黎阳轻轻的笑了一下:“刚才的场合比较严肃,我是说的含糊了。确切的说,我不是在他的帮助下找到了信念——他就是我的信念。”
      不止凌瀚洲,薛婷也惊讶的看着他。
      黎阳不欲多言,朝他俩挥挥手,拎着一兜子的三色杯冰激凌,转身走进了烈烈余晖里。
      从薛婷他们的角度看过去,校门外好像有一个人在等他,那人个头很高,穿着黑衣黑裤,自然而然的一手接过塑料袋,另一只手牵起了黎阳。
      薛婷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
      凌瀚洲倒是挺平静:“薛老师,那就是黎阳学长刚才说的那个重要的人吧。”
      薛婷回过神来:“虽然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吧,但我觉得是。”
      “挺好。”凌瀚洲看着他们被夕阳在身后拖的很长很长的影子,“他看起来也是真的坚定又满足。真好。”
      身后放课钟声响起,小红莓慵懒的声音伴着橙红色日光一起铺满了整个校园。
      Do you remember the things we used to say
      I feel so nervous when I think of yesterday
      How could I let things get to me so bad
      How did I let things get to me
      Will you hold on to me
      I am feeling frail
      Will you hold on to me
      We will never fail
      I wanted to be so perfect you see
      I wanted to be so perfect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天地间一片落日的金黄,他们的背影被这燃烧的光芒渐渐吞没。仿佛与世隔绝,却幸得拥有彼此。
      好像他们从未分开。
      即使前路道阻且长。
      便向夕阳影里,倚马挥毫。
      (THE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即使前路道阻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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