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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七回 ...

  •   他已看得清清楚楚,当今这东陆之上,沉溺于旧日荣光之下的荣阳,虽在列强之中,其实已经日暮西山,再起不能了。
      天无永梓之国,饶是再强大的帝国,也终有覆灭的一天,以一个帝国而言,荣阳已经进入了不可挽回的衰弱,即便秦皇汉武这样英主再世,也不可能拯救得了病入膏肓的荣阳。
      这个王朝,已经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的,崩坏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符桓就觉得由内而外的一种自嘲仿佛的无力感。
      人的欲望果然是一点一滴来的。
      入了符家,他想报复,现在,他报复完成了,他陡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这个国家的权力中心之外,和那道诱人的门,只有一步之遥了。
      于是欲望就不可膨胀的沸腾燃烧了起来。
      那些废物一样的王公贵族既然都能操纵一个国家的国政,那么,拥有才能,又如此接近权力的自己,没有道理做不到吧?
      这个欲望并不难实现。
      站在兵营外的小山坡上,遥看满目灯火,犹如盘龙一样在山坡里蜿蜒的营地,他冷静而理性的分析着。
      他现在毕竟是符家的主人,他进入权力中心的可能还是很大的,那么,真的成为了足以操纵这个国家的权力者之一,他的欲望就会停止么?
      符桓对自己说,不,不会的。
      人的欲望无穷无尽,他自然也是。
      那么,他的欲望的终点是哪里?这个国家的统治者?新的王朝的皇帝?
      元让,那个孩子就很有可能会成成为他的野心与欲望的最后的绊脚石。
      每次想到这里,想到元让,他就奇妙的无法再思考下去,只觉得胸口有一点发闷,本能的不愿再想下去——不过算了,他现在还年轻,他真想爬到这个国家的权力中心去,最起码还要十年。
      现在想那么多没用。
      略略沉吟了一下,他便转身向山坡下走去,结果走了还没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呼小叫起来,“大人!符大人,不好了!王都那边下来命令,说要我们进攻大越!!”

      这是一个荒谬无比的决定,这样一个决定,葬送了无数将士生命。
      事后符桓才知道,原来那天皇帝喝醉了,在来朝觐的亲王的怂恿下,一笔朱批就传了下来,紧接着几天,帝王后宫沉醉,压根就忘记了这件事,直到六军战败,主帅被杀,近十万兵士埋骨云林江畔,一纸战败奏折送上龙案之上,他才想起这档子事来。
      这一战里,成就的,只有东陆第一名将,大越平王萧逐初战即在三十万大军里取上将头颅的威名赫赫,以及荣阳名门之主符桓能在兵溃大败,主帅被杀的情况下,保住大半军力安全退回的才智双全。
      兵败那日,他惊鸿一瞥之下,沙场里黄烟滚滚,烈火沸腾,那么多乱兵里,他一眼就看到了萧逐。
      那个十五岁的少年红衣银枪,浑身浴血,一身肃杀里一双眼却清亮无尘,毫无阴霾。
      简直就像是,元让最初所拥有的,那么纯净的眼神。
      于是心里就不受控制的,疯狂的憎恨了起来。
      一眼之后就再不回顾,他拍马而去,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毁了他,一定要毁了萧逐。

      大战结束,按照荣阳的规矩,皇帝自然还是英明的,错的都是主帅无能,所幸人死了,皇帝开恩,妻子儿女发配了事,也就不再追究,至于符桓,那是大大的功臣,立刻准他继承符家,只不过他是庶子继承,便让他袭的爵位低了一等,袭了侯爵。
      他回京当天,宫廷里为他开了大宴,荣阳式的奢华糜烂,符桓乐得享受,醉卧美人膝,让妙龄宫女红了脸颊。
      多少人捧着金尊来找他攀谈,薛尚书在他身边以岳父自居,一张脸笑得弥勒佛仿佛,然后无人时候旁敲侧击了几句,让他准备迎娶自己的独养女儿。只说他出征三年了,女儿也十六岁了,正是婚龄。
      薛家门第清贵,是上好良缘,他可没打算拒绝,便含笑模糊应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终于酒宴终了,符桓来到宫门外,正要上自己的车,却看到车旁边早侯着宦官模样的一个人,样子眼熟,他脑子一转就想起来人是谁,正是元让府上的总管内侍。
      一看他出来,总管就迎上几步,低声说了一句,皇子有请,这一句,一下就触动了他脑海里某一个开关。
      于是,关于元让的,他这三年来刻意遗忘的那些往事,就这样慢慢涌上来。
      他毫不犹豫的上了旁边一辆小车,向元让远在城郊的府邸而去——

      他在车上的时候,曾想过,元让这三年来,会是什么样子,十三岁的孩子和十岁的孩子能相差多少?
      那孩子还能不能再有那么清澈的眼神?
      不过……大概不会对他笑了吧?
      这么想着,他进了元让卧室,然后在看到那个孩子的一瞬间,他楞了一下,然后挑起一边的眉毛,碧绿的眼眸慢慢眯细,随即轻轻微笑。
      多日不见,殿下身体羸弱了。他说。
      他面前是自己熟悉的那间卧室,陈设几乎一丝没变,卧在榻上的却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孩子了。
      三年时光,十岁到十三岁,孩子最是成长的时候,他面前刚刚脱离孩童,进入少女领域的元让,已经不复当年他所看到的娇憨模样,长发如瀑,姿态清华,居然和她现在一身男子装束毫不抵触,只透出一种清冷的高贵,不难想象,有朝一日,她若穿上女装,该是何等美丽。
      ——而这些都不足以成为让符桓动容的条件,他动容的,是元让异常的清瘦和急促浑浊的呼吸。
      不需要诊脉,只需要看着她,就知道,她已病入膏肓。
      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母亲所出的小皇子今年已然五岁了,她这个假皇子也该功成身退了。这三年来,想必她不知吃了多少毒药,这样慢慢的捱着。
      于是他一句嘲讽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侧卧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少女听了只轻轻一笑,那样漆黑眼眸在长长睫毛的映护之下,居然便有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清艳妩媚,衬着她一身皇子衣冠,赫然就有了一种倒错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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