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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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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平心而论。
虽然刚刚那句发自内心的话被她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但实际上音量并不大,甚至可以用微弱来形容。
可是。
这两个人的耳朵似乎过于好使了。
证据就是——
“这人是敌人对吧?可以随便揍对吧?”
“呃…也不算吧……就、莫名其妙潜入高专的…人?”
“等等为什么一副要揍我的样子啊!哪有一上来就打人的!我什么都没做哦?!”
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说完这句话后,眼前两个咒术师都露出了相当微妙的表情。
“…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都不能算‘什么都没做’吧?”
“可我真的没做什么啊!!!”
18.
少女的语气十分不可思议,眼睛也瞪得圆溜溜的,如同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般。
就好像她真的没做过任何冒犯别人的事一样。
“这小鬼的脸皮真厚啊,撒谎都不脸红的吗?”
“嗯…也有可能是脑子里缺根弦的缘故……?”
夏油杰迟疑着接过了好友的话。
好友五条悟毫不留情地发出了一声嗤笑。
“算了,我先稍微揍她一顿可以吧?”
“呃……”
他看了一眼旁边跃跃欲试准备动手的好友,又看了眼对面被捆在椅子上、直愣愣望着这边的少女。
她一副被吓傻了的木楞样子,脸上先前挨过打的地方已经肿了起来,又因为其他完好的皮肤作对比,显得那些青紫伤处格外严重。
至少比之前看起来更惨了。
他下手真的有重到这个地步吗?
而且,居然还没哭……?
“等等,悟,老师也回来了吗?”
“干嘛拦我…对啊,那些骷髅头都被老子干掉了,应该都回来了吧。”
“先去跟老师汇报吧。”
“那她呢?”
“带上一起去…不要露出这个表情啦……”
“等等!为什么要带上我啊!你们不是去汇报情报的吗!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又不会怎样!”
回过神的少女超大声地否定了他的提议,眼睛像晃荡不停的海水,藏在其中的情绪波动成一圈一圈的涟漪。
“我觉得把理子妹妹单独留在这里很危险哦。”
“我觉得跟你们一起去见那个劳什子的老师才更危险。”
“都说了老师不会揍你的。”
“谁信啊!”
“你不信的话我也没办法,待会儿见面你就知道了。”
“所以说我不要去啊!”
“啧,直接把这个小鬼打晕带走就行了吧?”
好友一脸嫌弃地提出了建议。
夏油杰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呜哇——你们想干嘛!?别过来、不要咦呀呀呀——你们…绝对…会…遭……”
少女强撑着一口气也没能说完想说的话。
他终于收回了捆着她的咒灵,松了口气。
她刚刚是想说‘报应’吗?
一会儿等人醒了问问吧……
他把对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好友十分不友好地翻了一个白眼。
入手是温热的体温和水手服轻薄的布料触感——现在的女高中生原来这么轻的…吗?
他脑子里刚刚冒出这个疑惑。
几乎就在同时。
刺耳的警报声铺天盖地响了起来。
伴随着警报而来的,是一道震耳欲聋的、听上去像是人类受到了难以想象的酷刑时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嚎声。
一个缺失了双臂、脑袋也被削去一半的、无数怨灵缠绕包裹的、巨大到犹如地狱化身的惨白骷髅,突兀地凭空出现在了此地。
19.
“……人呢?”
“…应该是跑掉了。”
“为什么会这样?”
“抱歉…是我大意了。”
“老师。”
“什么?”
“她真的是‘无害’的吗?”
“……这是上面讨论后的决定。”
“那些老头子要是今天见到了这副场景…还会做出这样的判断吗?”
“……你也不能肯定那个骷髅架子和她有关吧?”
“…但至少,他们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不然为什么大张旗鼓地闯进高专就为了带走她?”
“……”
“——哪怕以常识来判断,能和特级咒灵扯上关系的诅咒师,不管怎么说都谈不上‘无害’吧?”
夏油杰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五条悟在一旁撑着脸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我说,事情都结束了,我们一定还要坐这儿开毫无意义的交流会吗?”
“意义还是有的,悟。”
“哈?什么意义?关心那些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家伙是否得了老年痴呆吗?”
“……对长辈还是放尊重一点吧……假设高层是被蒙骗了,那情况就有点糟糕了。”
“那些糟老头子有什么可尊敬的啊?而且再糟糕不是还有我们吗?”
“……”
他深深地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那名少女很不对劲。
高专的结界可不是个摆设。
能做到悄悄潜入不被发现,光是这一点就非常值得关注了。
而且……
“天内理子。”
“?!什么——”
“她是这么自称的……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对吗?”
“…不,没什么……”夜蛾正道顿了顿,语气严肃道:“我会向上面反应的。”
对方摆出了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见状,出于某种未知且难以描述的心理,夏油杰选择了隐瞒另一个被他发现的‘异常’。
既然老师已经提高警惕,那另外一件事索性等他调查清楚了再进行汇报……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一旁像个小孩般嘟囔着‘无聊快一点怎么还不散会’的白发好友。
悟在某种程度上说的也没错,反正他们是最强的啦。
20.
百米高空上强劲而迅猛的风吹得她脸都麻了。
醒来发现意外逃生的十六夜不高兴地揉了揉脸,先前还深入神经的疼痛转眼就被凛冽的寒风来了个物理麻醉,此刻被她怎么揉也传达不出半点痛感——不如说连知觉这种东西也一并抹去了。
“残秽消除了吗?”
“呜呜呜——”
“啊,刚醒过来…我都忘了你还有这个空间。”
“呜呜呜——”
“别狡辩了,明明有空间居然还被揍成这个鬼样子,修复起来也太麻烦了…干脆让阿姐拆了重做吧。”
“呜呜呜呜——”
“行了行了别嚎了,难听死了。”
十六夜极其不耐烦地打断了荒骷髅的汇报。
“什么时候了?”
“……”
荒骷髅默然不语地指了指头顶的太阳。
“……说话,就一句。”
“呜——”
下午两点了。
那个劳什子国文课是第几节课来着?
这个困惑只在她脑里停留了短暂的几秒钟,然后就被她无所谓地抛之脑后。
算了,反正她现在也没心情去上课。
都变成这种局面了还上个屁的学,她只想把那个混蛋咪咪眼咒术师吊起来打,最好打得死去活来然后在她面前哭着磕头道歉的那种。
啊对了,在那之前,得先找阿姐把鸲鹆借给她一下——或者等她揍完那个混蛋咒术师再使用也可以。
她可不想再被那些万恶的咒术师逮住小辫子,然后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被翻来覆去地研究个不停。
然而。
俗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
十六夜万万没想到,明明她已经在路上想好了后续的一切——包括怎么再出现在混蛋咒术师面前以及怎么往他的脸上来一拳——可等她回到这片荒凉依旧的村落,迎接她的却是——
一块空荡荡的平地。
昔日一直矗立于此的木屋倏然间不翼而飞,连块木板也没留下,仿佛从来没有这样一座破落得堪比鬼屋的屋子存在着。
十六夜被震惊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憋出一个似疑惑似悲鸣的呻吟:
“啊——”
四下只有呼呼风声作为回应。
在这片空气都快凝固了的死寂里,荒骷髅瑟瑟发抖地试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在它的旁边,反应过来的十六夜阴沉着一张脸,竟还没发火,只是攥紧了拳头,抿着嘴唇不说话,像在酝酿一场声势浩大的暴风雨。
放在以往,碰到这种状况外的麻烦事,她绝对是先不管不顾地哭闹一场。
反正她还有阿姐。
天塌下来自有高的撑住,只要她一哭,阿姐就什么都依她的了,不管是撒娇也好,趁机讨要咒灵也罢,她总能如愿。至于那些突如其来的麻烦,没有万试万灵的咒灵解决不了的,如果实在解决不了,一定是咒灵没用对或者用少了,这时候只需要再重复一遍以上步骤,问题就解决了。
可是。
这个方法存在一个致命的缺点。
而在今天发生这件事以前,十六夜从不认为这是个缺点。
她和阿姐的‘联系’被切断了。
就在刚刚,她见到这块平地的那一刻起,她和阿姐自那件事以来一直存在着的、大抵是源自血缘关系的、可以彼此察觉气息相通的‘联系’,突兀地消失了。
就像一根一直存在着的蛛丝被人为的扯断了。
一股莫名的恐惧卷席了她的内心。
她张嘴想要呼喊十六夜琥珀,却在开口的瞬间就被那无缘无故的悚然感给掐住喉咙说不出话来。
不对劲。
十六夜强自镇定下来环顾四周,在空地前方还是那条熟悉的泥巴小路,弯弯曲曲伸向更荒芜的远方,田埂两边因为荒废许久而疯长到膝盖高度的无名野草,路边经年累月的老树,田野上随风颤动的野花……
一切的一切宛如一出过时的默片,无论是风吹过来带起的野草晃动,还是下午时分阳光灿烂的照耀大地,到处都透着奇怪的违和感。
不对劲。
这四周未免太过于冷清了。
明明有风吹过的痕迹,却感受不到任何风的气息,就连风途经树木发出的沙沙声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头顶的阳光就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犹如噩梦重现。
在心里那股凛冽的寒气快要顺着后背爬上后脑勺时,十六夜当机立断作出决定——
“荒骷髅,带我离——”
“好久不见,这次也要丢下姐姐一个人逃跑了吗?真叫人伤心啊,小戈薇。”
被打断了。
在听到那个陌生的嗓音发出熟悉的说话腔调时,十六夜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随后像是一帧一帧的慢放镜头般,极缓慢地转过了身。
一个陌生男人的身影进入了她的视线。
蓬乱的头发,胡子拉碴的脸,穿了件不合身的薄外套,一副不修边幅的中年人模样。
是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陌生面孔。
她的目光落到了对方额头上。
那里环绕了一圈犹如孙悟空的金箍一般的、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缝合线。
就像是被铲车铲去了头盖骨后,立马像是缝布娃娃一样一针一线地给修补好了。
此举绝非人类。
面对眼前这个凭空出现的男人,她的警戒线一下子拉到了最高。
“我们认识吗?”
她努力做出一副无辜路人的模样,语气疑惑:“你是谁啊?迷路了吗?”
瘦高的中年人闻言露出了一个古怪的微笑——就像这种笑容本不该出现在这样的一张脸上。
“这才过了多久啊,应该一千年都不到吧…?小戈薇就把我忘得干干净净了,我好伤心啊。”
男人语调夸张地升高,脸上挤出了刻意的苦恼表情。
十六夜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脚。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精神失常了吗?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一步了。”
“这么着急是要去上国文课吗?还是说为了你那个学妹?我记得好像是叫……天内理子,对吧?为了她宁愿抛弃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的姐姐,真无情啊,你。”
他露出了与人的笑容大相径庭的表情。
她在脸上堆满了虚伪的茫然无措。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还要装傻吗?……人类的灵魂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是顽固不化。”
“…欸?什么?”
“还真是老样子啊,”
男人咂嘴感叹道:“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你都很擅长扮演弱势的一方诶,连我都被你骗了两次才发现,真厉害啊小戈薇。”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小戈薇’是谁?你的主治医生吗?”
“没有,不是。”
面色苍白得像个没晒过太阳的吸血鬼的中年人一字一顿地否定了她的提问,黑漆漆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她,旋即挤出一个怪诞的扭曲笑脸。
伴随着这张异样到渗人的表情,中年人伸手拉住了蓬乱的头发。
——就像是打开潘多拉魔盒一般。他伸手一拽,额头上方、缝合线以上的头盖骨便被轻轻松松地扯了起来,露出内里核桃状的脑花。
“怎么样,现在想起我是谁了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宛如恐怖电影的场面,她沉默片刻,缓慢开口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啊,终于不装了吗?”
男人露出一脸虚假的讶异,她面无表情地回望过去。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吧。”
“这倒也是……别露出这副表情嘛,我只是想和你闲聊几句而已,以朋友的身份。”
十六夜闻言冷笑一声,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奇异生物。
“我从来不和非人类交朋友,你未免太抬举自己了。”
“这话说的也太过分了,我目前还算是人类哦。”
“人渣是不属于人类的,你垃圾分类做的真是差劲。”
“…我说,你以前有这么毒舌吗?明明小时候乖巧又听话,几年不见就成了这个样子……当初就不应该把你放出来啊。”
“第一,不是你放我出来,是我捅了你一刀后自己跑出来的,第二,”她顿了顿,封冻的表情终于裂开一丝缝隙,厌恶之情油然而生:“你这种人渣还是早点去死比较好。”
“那时候用上杀生石都没有捅死你,真是可惜了。”
“是吗?”
对方依旧挂着那副轻薄的虚假笑脸,本来粗糙的五官硬生生被他带出了一丝诡异的阴柔感:
“我并不觉得可惜哦,虽然又被你骗了一次,害得我不得不重新找一具身体,但我反而很感谢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算是我的老师了。”
十六夜这下换成了看精神病患者的眼光看向男人。
“你有病吗?”
她诚恳地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不理解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谢谢你让我见识到了人类更多的可能性。”
面对男人的如实以告,十六夜毫不客气地发出了声嗤笑。
“所以你的道谢方式就是让你的恩人骨肉分离吗?”
“怎么会呢……话说你的国文真的不怎么样,小戈薇。”
“废话少说,快点把十六夜琥珀还给我。”
“直呼长姐的名字是不是不太好吧?”
“害她堕落成现在这副鬼样子的罪魁祸首没有资格这么说。”
“不对哦。”
在十六夜的视角里,男人原本做作的恶心温和面孔一下子变得阴森起来。
“让十六夜琥珀变成如今这副半咒灵半人类的奇妙模样的创造者,不就是小戈薇你吗?”
21.
“来谈个交易如何?”
“什么?”
“……只要你这么做了,我就把你的阿姐还给你。当然,计划过程中也会提供给你想要的帮助,怎么样?”
“……”
“小戈薇也应该很清楚,失去了阿姐这样好用的「许愿机」,你以前做过的事想必无论如何也瞒不下去了吧?虽说以你的能力再去转化一个也可以……但中间这段空白时间该怎么办呢?到时候可不光是我了,恐怕整个咒术界都会缠着你不放哦。”
“……”
“侥幸逃脱倒还好,要是不小心被抓住了……我记得你很怕痛对吧,连一点点小伤口都会哭个不停,怎么哄也哄不住呢,真可爱。”
“……不管从哪方面说,我都不认为能让人失血休克的伤口是‘小伤口’。”
“所以说,比起其他咒术师,我对你做的一切还算是温柔了哦。”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谎。”
“那就像过去那样,来签订契约吧~”
“…满口谎话的骗子,和你签订契约的人最后下场不是都很惨吗。”
“准确来说,是除你以外的其他人都很惨,这一点想必你已经亲身体会过了吧?”
“…难道我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不惨吗?”
“别这样说嘛,比起其他无关紧要的人来说,你现在的状态可是连我都赞叹不已呢。”
“……”
“好啦,别不高兴了,笑一笑嘛,这个交易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不是吗?……契约内容也很合理,对目前的你没有任何坏处哦。”
“……”
“怎么样,考虑的如何?”
“……好,我接受。”
和现下相比,未来不论怎样发展也不会比现在的处境更悲哀了。
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