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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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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发的滋味可是不好受,想必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大小姐是难以想象的,不过,也无所谓,他比你可是强多了,发作后还是能忍几日的,但是时间长了可就不好说了。”
“最后他的所有脏器都会被啃噬干净,人就只剩一副空壳,里面空空如也,你喜欢这个画面吗?”
宋思宜崩溃,冲着裴淮璟哭喊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他跟你还是……”
裴淮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打断了宋思宜:“闭嘴。”
“他凭什么跟我相提并论?”
“一个野种,不过是靠他那个到处勾引男人的娘才有幸跟裴家攀上关系,粗鄙至极,都是下三滥的路数。”
宋思宜觉得可笑:“你的命可都是你看不上的人救回来的。”
“既然你这么高高在上,身体里流着他们的血不觉得肮脏吗,你的自尊也不过如此,在生死面前,还是不得不低下你高贵的头颅。”
裴淮璟突然发疯一般,暴怒而起,一把掐住了宋思宜的脖子。
“你以为我不敢动你吗?”
宋思宜被扼住喉咙,难易呼吸,脸色涨红,说不出话来,但她还是不服输,死死地瞪着裴淮璟,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
“我竟然会把你跟他当成一个人,真是愚蠢至极……”
“我怎么会这么傻,明明那么多细节一直在暗示我,你根本就是个自私自利狂妄自大自以为是的人,到底有哪一点跟他相似呢,我怎么会错得这么离谱?”
“你引以为傲的身份血统又算什么,你才是那个永远活在黑暗里不敢见光的宵小。”
“我只恨没有更早一点认清你的真面目,或许早一点,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裴淮璟面部扭曲,几近疯狂,大吼道:“他该死!”
“能替我去死,是他的福分。”
宋思宜静静地看向裴淮璟:“该死的是你。”
“你的生命是以无数人的死亡为代价换来的,你凭什么呢?”
“你根本不配!”
在霍晏之前,他们肯定已经试过无数次这样血腥残忍的法子,失败之后,那些孩子又去了哪里,又被如何对待,宋思宜不敢深思。
如今她看着裴淮璟,连恨都恨不起来,只觉得可悲。
跟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可争辩的,即便赢了又如何,他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只凭自己的意愿做事,所有人都对不起他,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宋思宜想,过去她根本不曾触及过裴淮璟的真实面目,她的没心没肺导致如今的所有悲剧。
她最该怨的是她自己。
裴淮璟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宋思宜面色发青,脑中一片空白,视线也逐渐模糊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今日是不是真会死在这里。
裴淮璟疯起来真的会杀了她,她从来不怀疑这一点。
在宋思宜觉得自己濒死的那一刻,裴淮璟突然松了手。
宋思宜浑身瘫软倒在地上,拼命地呼吸着。
“我不会杀你,我说过,猎物死了就不好玩了。”
“你以为你们宋家还是过去的宋家吗,就连你爹都要对我爹卑躬屈膝,看我爹脸色过日子,你和你那个自命不凡的哥哥真该回去问问你爹,以后见到我,该如何跟我讲话。”
宋思宜跌跌撞撞地回到宋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宋景云。
她要问清楚,这一切宋景云是不是一直都一清二楚,只有她像个傻瓜一样一直被欺骗,错把裴淮璟当成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宋思宜推开宋景云的房门,直接冲了进去。
“你这是怎么回事?”
宋思宜不说话,只是盯着宋景云。
“谁欺负你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话。”
宋思宜一身狼狈,在大半夜冲进房间,看着他一言不发的场景足以让宋景云想到任何不好的事情。
宋景云拉着宋思宜,擦去她脸上的污渍,发现并无伤痕,这才稍微安心了些。
宋思宜只是面如死灰,道:“我都知道了。”
“什么?”
“你为什么一直骗我?”
“我骗你什么?你这么没头没脑地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要我如何回答你。”
宋思宜双眼通红,哽咽道:“到这个时候你还想装作无事发生。”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早就长大了,你以为瞒着我是为我好,但是我不需要这样的好。”
“我对他说了多少伤人的话,你知道吗?”
“为什么要让我这么对他?”
“他差点死了……”
宋景云缓缓松开握着宋思宜的手,眼神一暗,声音也变得生硬:“你怎么知道的?”
宋思宜望着宋景云,更加悲哀,他甚至都没有否认。
“我怎么知道的重要吗,你们都知道,只瞒着我一个人,凭什么我要被这样对待?”
宋景云安抚着情绪逐渐激动的宋思宜,道:“你冷静一点,我就是怕你知道了以后会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我要怎么冷静,你告诉我,我应该平静地接受这个真相,然后睡一觉就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吗?”
“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你有事瞒着我,总是遮遮掩掩,好像怕我知道什么一样,还总是模棱两可地说些奇怪的话,原来如此,真是好笑啊,我想了无数种可能,偏偏没有想到这一种。”
“可是,你叫我如何猜到呢,我怎么可能想到我最亲近的亲人也会欺骗我,看着日日深陷于爱人离世的折磨与痛苦中,永远活在内疚里,你却只是旁观,从来不肯透露一点,告诉我他还没有死,给我一丁点的希望。”
宋景云抱住宋思宜,轻抚着她的头,低声解释道:“对不起。”
“我当时也不知道真相,后来霍晏回来后,我才逐渐接触到跟这件事有关的人,裴淮璟派人找上门来的时候,见到他的时候我也很震惊,我也从来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没死。”
“我知道你已经见过他,他肯定跟你说了很多,裴家有太后撑腰,如今皇上羽翼未丰,暂时还动不了他们,这中间盘根错节,牵扯地太广,爹尽力希望明哲保身,不想站队,但是身在局中,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尤其你当时很喜欢裴淮璟,裴家当然希望你们能成亲,这样一来,我们就相当于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裴家一派。”
宋景云也有私心,对他来说,保住宋家不再衰落,维持此前的风光,是他作为宋家长子的责任。
为此,他甚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嫁给其他男人却也无能为力。
他的自尊心和肩上的担子让他不可能总是随心所欲,不顾后果地去做事。
宋思宜喜欢裴淮璟,与裴家交好,甚至结亲,百利而无一害,至少从当时的局势来看是如此。
他爹骨子里还保留着文人风骨,看不上裴家霸道嚣张的做派,但形势所迫,也不得不低头,为了保全一家老小。
所以当他知道了真相后,霍晏的安危,说实话,并不是考虑的第一顺位。
如果宋思宜不知道真相,跟裴淮璟成亲,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他算错了一点。
裴淮璟远比他想象地更不可控。
直到霍晏出事,他才意识到,若宋思宜真与裴淮璟成亲,恐怕他们宋家得到的并不是庇佑,可能是更大的灾难。
也许可以瞒宋思宜一辈子,霍晏的身份,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但在日日与裴淮璟的相处中,她一定会察觉出一样,在一次次地怀疑与自我怀疑中,她的所有认知可能会被推翻,长此以往,无异于对她的精神凌迟。
“再等一等,事情会有转机的。”
“相信我。”
宋思宜一把推开宋景云:“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你现在说的是真话吗,我已经分不清了。”
宋景云却很坚定:“是。”
“我向你保证,你再耐心一点,总会有办法的。”
宋思宜哭着道:“但留给霍晏的时间不多了。”
“他快死了。”
宋景云似乎早已知道霍晏被下了毒,并不意外:“不会的。”
“我会想办法,你相信我。”
宋思宜摇头,她不敢再拿霍晏的命开玩笑,也不敢再冒险了。
“哥,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我对小时候见过裴淮璟的事好像没有一点记忆,我也在想,这段记忆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找回这段记忆,一定能有帮助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当时回来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宋景云从来没有忘记过那日的事。
“有。”
“你被送回来的时候已经失去意识了,我问起裴家的人,都说你是不慎跌落到池子里,受了凉,已经找大夫看过了,没什么大碍,休息几日就好了。”
“但是你足足烧了三日,还一直在说胡话,爹娘都急疯了,本来打算去求皇上找御医来为你诊治,第三日夜里,你突然清醒了,人也不烧了,像是大病痊愈,没有别的异常,当时爹娘只顾着高兴,也没去追究这其中的异常。”
“你清醒以后也没有别的异常,跟以前一样,所以日子长了,也就没有人再提这件事。”
宋景云还想起一件事:“在你痊愈后不久,我就听说霍晏的娘亲得急病去世了,霍晏也不知所踪。”
“因为霍晏的身份一直是没有对外公开的,相当于一个本就不存在的人消失了,自然也不会有任何人关心,唯一关心他的人也已经不在人世。”
霍晏存在于这世上的痕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抹去。
人真是奇怪,来到这世上,活一辈子,不论日子长还是短,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有过无数种体验,分明应该留下印记,但霍晏这样的身份,即便处处都该是他生活过的痕迹,但他没有名字,从来都是为了另一个人存在,只要这个人出现,他的所有一切就可以被轻易地覆盖,世上再没有人会记得他。
宋景云忽然道:“如果不是你对他念念不忘,怕他就是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不会,总有人记得他的。”
“能不能想办法让我记起当日在裴家发生的事?”
“这个或许可以……”
“什么方法都可以。”
“我试试,不过,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宋思宜点头。
再清楚不过。
那日在裴家一定是发生了某些裴家人惧于为外人所知的私密,或许更多的真相都隐藏在那里。
第二日,宋景云就带来了一人。
宋景云对着他耳语几句,这人便走到宋思宜面前,娓娓道来:“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小姐你失忆或许是药物所致,也或许是因为受到刺激,发生了什么让你感到害怕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你的潜意识保护着你,让你丢掉了这段记忆,这种失忆可以通过催眠之术引导你回忆起来,但是,可能会有一些副作用,再醒来以后,会出现精神不济的症状,也许还会勾起你许多不愿意想起不为人知的痛苦回忆。”
“你想清楚了吗?”
“嗯,来吧。”
他转而回头对着宋景云道:“使用此法时,要保证绝对安静不被外人打扰,所以请大人去屋外等候。”
“我也要回避?”
“是,还请大人在外稍候,也不要让任何人进来,诊治中途被打断的话,可能会对小姐造成更大的伤害。”
“明白了。”
宋景云离开后,宋思宜看着面前的人:“我要怎么做?”
“你只需要躺下来,闭上眼,平稳呼吸,然后听我的话,我问你的时候,回答我就好了。”
“好。”
“抛去一切杂念,不要有情绪波动。”
宋思宜没见过这么古怪的诊疗方法,不用药,也不施针,光是靠说几句话就能达到效果,她有些怀疑,但还是照着做了。
不知不觉,宋思宜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耳边的声音似乎也越来越远,她强撑着想保持清醒,可最终还是败给了本能,逐渐闭上了眼睛。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裴淮璟还是霍晏,他们一起玩耍,一起捉弄人,他给她买糖葫芦,买糖人,故意逗她,扮鬼脸吓她……一切一切都美好得不像真实。
突然画面一转,她出现在了裴家大院里。
耳边全是嘈杂的吵闹声,她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原本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她看见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拖着一个女人,扔进了井里。
那个女人她没有见过,但是一动不动,根本没有挣扎。
她被眼前的一切吓到大声地叫起来,引来了那几个人。
他们朝她围了过来,她被拎起来,轻而易举地丢进了池子里。
她记得自己拼命地挣扎呐喊,那几个人的面容逐渐变得模糊,但是她却能记得他们脸上的笑容。
他们一直在看着她挣扎。
在她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朦胧间,她似乎听到有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个女人骂了那几个人,说了什么,说了什么呢。
她为什么听不清楚。
只能看到那个女人的嘴不停地动,指甲鲜红,耳朵上的红宝石摇晃着,发出刺眼的光。
宋思宜大喊一声,突然睁开了眼。
“冷静点!”
“不用害怕,没事的,你现在很安全。”
大夫双手按住宋思宜,宋思宜却还没从回忆中走出来,拼死挣扎。
宋景云听到动静,直接破门而入。
他两步走上去,抱住了宋思宜。
“没事没事,哥哥在这里。”
宋思宜默默地流着眼泪,牙齿发颤,死死地拽着宋景云的袖子:“我,我想起来了。”
宋景云打发走了大夫,低声问道:“你想起什么了?”
“我根本不是失足落水的,我看到他们在杀人,他们怕事情暴露,所以连我也要一并除掉。”
“谁?”
“是裴夫人!”
“她指挥着那些男人把一个女人投进了井里,我不小心看到了,害怕得叫起来,被他们发现,他们把我扔进了池子里,想溺死我。”
“但是裴夫人发现了,她让人把我救起来了,她知道我死了,不好跟爹娘交代,所以给我喂了药,让我忘记那日的事情,推诿说我是失足落水。”
“死的是谁?你看清楚了吗?”
宋思宜摇头:“我不知道,我没见过那个人,她看上去跟裴夫人年纪差不多,总觉得很眼熟,好像……”
“很像霍晏……”
“对”宋思宜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而一脸震惊地望着宋景云。
越接近真相,反而越发胆怯。
这是他们都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良久以后,宋景云艰涩开口:“你打算怎么办?”
为什么作恶的人能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好人却要受到这么多磨难,宋思宜不懂,他们只想好好生活,又为什么要经历这些痛苦。
霍晏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哭哭啼啼的云昭。
他本想用以前那种笑容安抚云昭,告诉她自己没事,她不必太过担忧,但光是扯动嘴角就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声音更是艰涩粗哑:“我没事……”
云昭猛地扑上去抱住霍晏:“我还以为你真的要死了。”
“你这是咒我还是关心我?”
“听着……不像好话。”
“我怕你真的死了。”
霍晏拍拍云昭的背,道:“没事,这不是醒了吗?”
“以后别再让我们担心了。”
“你爹呢?”
“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了,看着你喝完药后就放心去睡觉了,我喊都喊不住。”
“我睡了多久?”
“两天了。”
“帮我把衣服拿来。”
“你要干什么,你才醒过来,不能折腾,什么事都等好了再说。”
霍晏拍拍云昭的手背:“听话,帮我拿过来,我必须要去。”
“你要去哪,这么心急,连一刻都等不了!”
霍晏知道云昭心中所想,解释道:“放心好了,我是入宫见皇上,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就好。”
虽然想避开宋思宜这个话题,但话说到这里,似乎是无可避免。
“只要你想清楚,对她死心就好。”
霍晏笑了笑,胸前的伤口崩裂开来,渗出了血迹:“我没那么蠢。”
那个女人一次次地把他的自尊踩在地上,践踏他的真心,他要如何说服自己她对他有过一点点的爱意,哪怕有过一瞬间的真心,都不至于如此对他。
霍晏实在是太虚弱,以至于入宫面圣时光是站着都已经摇摇欲坠。
“赐座。”
“谢皇上。”
“你为朕做事,做到这一步,朕要是晚了一步,都只能见到你的尸首了,也多亏你这一招引蛇出洞,才让背后的人露出了狐狸尾巴,忙中出错,总算有了突破口。”
霍晏勉强一笑:“皇上,其实我还有更好的消息带给您。”
他入宫前,见到了宋景云。
应该说宋景云是特意等着他的。
霍晏从袖口中抽出一卷东西,交给了李公公。
皇帝看完以后,大喜过望:“好,真是好!”
“如此一来,处理裴家一党不过是时日问题。”
“但是,太后那里……”
“您前些日子吩咐我办的事已经办好了,那个宫女找到了。”
“你是如何办到的?”
“朕费了那么多心血都一无所获。”
“可能是运气比较好,我曾经救过一个姑娘,她曾提过她有个入宫当宫女的姐姐,她们本来相依为命,她小时候姐姐还会经常寄钱来,找人给她捎信,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断了联系,为了找她姐姐,她来了乐都,最后沦落到青楼,受尽屈辱。”
“朕还真有点好奇,你是如何救下她的?”
“在那种地方,莫非是你花钱替她赎身了?”
霍晏笑:“倒也不是。”
“一个不学无术嚣张跋扈的大少爷买了她,故意在我面前折磨她,非要将她送给我,似乎是等着我把她收了去,我自然不能辜负他的美意。”
“看来那女子定是个出众的美人。”
“美是挺美,但我也不做趁人之危的事。”
“或许人家姑娘就是钟情于你。”
确实如此,霍晏想起那日她在自己面前脱光了衣服,说要把自己给他,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给她披上了衣服。
“大人是嫌弃我吗?”
“不是。”
“那又为何?”
“我这人名声不好,你跟着我不是好事。”
“总比重新回到那地方好。”
“为什么这么想,离开这里,你大可以重新开始,天大地大,又有谁会知道你的过去,即便知道又如何,应该感到羞愧的是花银两去那里花天酒地的人,你不用觉得自己不干净,你什么都不在乎,就没有什么能束缚你。”
“好。”
“但我若说,我是真的钟情于大人,大人愿意考虑吗?”
“还是不行是吗?”
“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不干净?”
“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我不想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