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轨》时玖远

10、Chapter 10

　　姜暮抱着书包起身跟随靳朝走进不大的维修间，穿过维修间的通道，后面隔了一间十平方米不到的休息室，推开门里面有个铁架子，堆放着很多零件、维修单、一台饮水机，还有两把木椅子。再往里有个布帘子挡着，看不见里面的空间。

　　靳朝停下脚步，问她：“作业写完了吗？”

　　姜暮摇了下头，靳朝把桌子上的维修单全部挪到了其中一把椅子上，旧办公桌被清空了，他把另一把椅子拎到办公桌前，对姜暮说：“先在这儿写，我洗个澡。”

　　姜暮点点头，把书包放了下来。

　　她坐下后回头看见靳朝撩开帘子走了进去，从帘子一角她得以窥见里面还有间更小的房间，一眼望到头，仅有一张钢丝床和一个很矮的床头柜，帘子放了下来阻挡了她的视线，不一会儿姜暮便听见了水声。

　　她把数学试卷拿了出来平铺在桌子上，打量了一番休息间，抬起头的时候，她瞥见铁架子的最上面放着一个眼熟的盒子。

　　盒子外面的黑色迷彩包装撕掉了，里面的东西并没有拆封，盒子上腾飞的骏马还是原封不动的样子，这是派克“以梦为马”礼盒，里面是她精心为靳朝挑选的黑色镀金磨砂钢笔，花了两千多，没有用姜迎寒的钱，用的是她之前参加表演存下来的演出费，知道来铜岗后，她偷偷为靳朝买的。

　　姜暮垂下视线将笔盒里有些旧的派克钢笔拿了出来，她一直把这支钢笔当作她的幸运笔，只有竞赛或者考试时才会用，一晃多年，笔头和笔芯早已磨损换过，但她依然保留着笔杆，舍不得丢弃。这支钢笔始终安静地躺在她的笔盒里，见证着她无数次的大考小考，陪着她磕磕绊绊走到今天。

　　当初靳朝离开苏州时，将这支钢笔留给了她，多年后重逢，她回赠他一支，她以为他能用得到，她以为这个礼物对他们来说是最有意义的，不承想，现在的靳朝根本不需要一支华而不实的钢笔。

　　“以梦为马”，他投身航天事业的梦也许在好几年前就碎了吧。

　　姜暮太过出神，以至于身后的水停了她都没听见，直到脚步声逼近，她才匆忙将那支旧钢笔塞进笔盒，迅速合上。

　　靳朝边擦着头发边靠近她，姜暮没有回头，心跳愈发紊乱，她不想让靳朝看见那支旧钢笔，那对她来说弥足珍贵的回忆，对靳朝来说也许早就不在乎了，亦如那个被随手丢在铁架子上的礼盒，这一切都让姜暮觉得难堪。

　　浴室带出的热气笼罩而来，靳朝停在她身后，瞥了眼卷子：“半天一个大字没写？”

　　见姜暮不说话，他把毛巾往肩上一搭，拿起她的卷子瞧了瞧：“在琢磨什么？”

　　姜暮总不能说琢磨我们俩谁更自暴自弃吧？她回头试图夺回自己的卷子，却发现靳朝的目光并不在卷子上，而是落在她的脸上。

　　他将那身脏衣服换了下来，穿着干净清爽的T恤和宽松的卡其色休闲裤，身上是沐浴过后的薄荷清香，水珠顺着短发落在鬓角处，紧绷的下颌线清晰流畅，姜暮不自觉地将视线落在他的喉结上。

　　小时候的靳朝长得好看，她记不得是几年级的时候，他被选去表演节目，学校老师给他画了口红、眼影，脸也涂得白白的，他不乐意，臭着张脸。姜暮还小，以为哥哥生气了，拉他手让他不要生气，靳朝冷着脸说：“我没生气，我只是觉得自己丑死了。”

　　她不认同，朝他比划了一个很大的圆圈：“朝朝，你是全宇宙最好看的。”

　　儿时的她会在情绪激动时喊哥哥“朝朝”，靳朝每回都会训斥她没大没小，可那一次靳朝没有说她一句。

　　她现在依然觉得靳朝长得好看，可是和小时候的好看不一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长出了清晰的喉结，她以前从来不觉得人的喉结有什么特别的，却在这一刻光影的描绘下，她注意到靳朝的喉结突出而富有张力。

　　靳朝将卷子放回桌上，撩起眼帘问她：“看什么？”

　　他的声音很近，在逼仄的空间里像低音炮般带着回响，姜暮仓皇地藏起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说道：“我写作业前习惯冥想。”

　　靳朝昂起脑袋：“你怎么不用意念写题的？出来吃饭。”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姜暮跟上他，问道：“我在这里会打扰你工作吗？”

　　“不会，店是我的。”

　　姜暮松了口气，靳朝的境遇还不算太糟糕，起码不是替别人打工，还有家店。

　　紧接着，又听见他说：“跟人合开的。”

　　姜暮瞬间感觉又不好了，店不大，还要跟人合开，能挣到钱吗？当然她也只能把这些疑问压在心底。

　　店门口支起了一张桌子，三赖和铁公鸡拖了几个板凳过来，桌上放了才送来的菜和饭，还有好几瓶啤酒，小阳已经洗了手，将打包盒打开了，章帆不知道是不是去网吧了，人已经走了。

　　三赖没有一点蹭吃蹭喝的觉悟，反而像主人一样招呼姜暮：“姜小暮，来，不客气随便坐。”

　　姜暮见他这架势，便问：“你也在这里工作吗？”

　　铁公鸡用嘴将啤酒瓶盖咬开，晦气地吐掉：“你看他那双手能干什么活？他是隔壁宠物店老板。”

　　姜暮偏头看向旁边亮着门头的“金三角宠物店”，又看了看满脸胡茬、扎着个小辫跷着二郎腿的三赖，怎么看都不像是关爱小动物的宠物店老板。

　　三赖见她打量自己，招呼道：“待会儿吃完饭，到我店里看看，喜欢什么随便拿，让你……”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正在发筷子的靳朝：“让你爱慕的大哥哥替你买单。”

　　靳朝把筷子砸他面前：“滚。”

　　三赖默契地接住筷子，顺手给了姜暮，姜暮提醒他：“不是爱慕的，你得把‘大’字去掉。”

　　三赖自己动手拿了一双筷子过来：“‘大’字去掉是什么？不是大哥哥，难不成是哥哥？”

　　姜暮没有接话，低头吃着白米饭，三赖诧异地看向靳朝：“真是你妹啊，就那个……”

　　靳朝凉飕飕地扫了他一眼，三赖把后半段话硬生生吞了下去，颇有深意地瞅了眼姜暮。

　　桌上就姜暮一个人吃饭，其他人都在喝酒。三赖挑起了话题，不知道怎么就说到给母狗接生这件事上，说他店里那只大金毛前天晚上生小狗，他一夜没睡，守着那条大母狗。那狗也不知道被谁搞大的肚子，小狗它爸狗性全无，从来没有来看过。三赖叹道自己连老婆都没有，第一次接生居然献给了狗，真是哔了狗了。

　　铁公鸡喝了口酒，说他：“也正常，就你家西施，一放出来尿尿就到处跑，自己肚子被人搞大了怪谁，要怪就怪这聊骚的性格随主人。”

　　几杯黄汤下肚，几人说话愈发不着调。

　　靳朝把啤酒瓶往桌上一搁：“差不多得了，还有小孩在场。”

　　姜暮压根没好意思插入关于大金毛私生活混乱的讨论，好在靳朝及时制止了这迷之尴尬的话题。

　　这时，有辆车开了过来停在路边，一个中年男人落下车窗喊了声：“有酒。”

　　靳朝放下筷子走了过去，跟那个男人在路边聊了几句。

　　姜暮望了眼，问身旁的三赖：“你们为什么都叫他有酒？”

　　三赖一瓶啤酒下了肚，转着面前的空酒瓶：“今朝有酒靳朝醉啊，你这个哥最一无所有的时候只有一瓶酒陪他熬了过去，别人有家他有酒。”

　　不知道是不是姜暮的错觉，三赖在对她说这话的语气里带了些许讽刺的味道。

　　她再次开了口：“那为什么又叫头七？”

　　三赖的脸色变了下，往靳朝的方向瞥了眼，声音低了几分：“我劝你这种问题以后最好少问，特别是在有酒面前。”

　　他伸了个懒腰，眼神中透着丝复杂之色：“毕竟这个称号终结了他热血的少年时代，没几个人喜欢把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拿出来给自己找晦气。”

　　既然是少年时代，姜暮觉得这件事有可能和靳朝辍学有关，如果她没猜错，靳朝高中时期应该发生过什么大事，就连他身边的兄弟都三缄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