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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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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掌门,曦幽办事不利,还请见谅。”阮曦幽神色黯然,垂首致歉。曹行忙回了一礼,拱手道:“姑娘折煞曹某了,虽说比试未赢,第五回也做不得数,但至少敝派的澄心珠是保住了,更何况,大多数人的注意力怕是都在昆吾六公子和白少侠身上,对曹某与风掌门的比试议论个几天便也就消停了,姑娘不必放在心上。”阮曦幽正色道:“与曹掌门的约定只完成了一半,无论如何曦幽心里都过意不去,便让白熠将北海不夜岛的功夫教予掌门一二以弥补曦幽的过失。”曹行闻言,心下激动万分,颤声道:“这……这太贵重了,曹某何德何能….”半晌没有回应,白熠却仿佛未听见般只是跨坐在窗檐上,擦拭着他那管碧绿的竹笛。
“白熠。”阮曦幽沉声又唤了一遍。
白熠眉头轻蹙,冷冷道:“你该叫我师兄,曦幽。”
阮曦幽不肯让步:“那你为何不唤我师妹。”
白熠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摇头道:“好吧,说不过你。”他看也不看便扬手一挥,一物破空准确的落入曹行的手中,“这是不夜岛武学的入门心法,你们根基太弱,需得从最基础练起。”曹行如获至宝,双手捧着书卷,激动地发颤,良久不能言语,自己这代荒废武学让师门蒙羞,却无论如何不能再叫后代弟子让人随意欺凌。
而此刻凉亭中所发生的一切都被尽数捕捉到一双眼睛里,离若轩弯腰俯身偷偷躲在一棵树后,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亭中的白衣女子,但见她时而冷若寒霜,时而巧笑嫣然,时而秀眉微蹙,一颗心也随之上下起伏,不停打鼓。苍天,她到底生没生气?他身子使劲的向外凑,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此时的他恨不得能有一双顺风耳,却又不敢舒展开灵觉偷听,怕被他们察觉,急切,疑惑,忐忑种种情感交织在他的脸上。陌青垣蹑手蹑脚的走到了离若轩身后,攀到了他头上,一脸好奇的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大声道:“六师兄,你怎么又在看阮姑娘?”
被这突如其来从头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离若轩一个回头,忙示意他噤声,压低嗓子道:“轻点,别妨碍你六师兄干正事。”随即又回头张望着亭中女子的一举一动。陌青垣撇嘴道:“六师兄,你莫不是喜欢上她了吧,都没见你看玉姑娘这么用心过。”离若轩转身,在陌青垣脑袋上撩了一记,叉腰道:“你这小脑袋瓜整天都想些什么呢?像这种心机那么深的女人,娶回家还不得累死。”陌青垣双手摸着吃痛的头,眉头皱的跟包子似的,视线却突然穿过了离若轩陡然凝固,脸色大变。离若轩正讲的兴起,却未注意到陌青垣脸色的变化,侃侃道:“这种女人要是娶回家啊,我这整日里不是绞尽脑汁猜她心思就是要堤防做错事被她阴,怕是给我十个脑袋都不够用啊。”忽意识到陌青垣不断对自己挤眉弄眼,又是咳嗽又是跺脚的,心头不禁咯噔一下,僵硬的转过身子,却见阮曦幽正自路过自己背后,身后两个抱琴的小丫头憋着笑显然是听到了自己方才说的话,完了完了,这下那丫头不生气也要生气了,想到此节,心下懊悔万分,狠狠瞪了眼陌青垣,为什么不早点阻止我,然后立刻满脸堆笑,绕到阮曦幽面前,嘿然道:“不是,阮姑娘你听我解释,我这是在夸你聪明呢。”
阮曦幽脸上像是罩了层寒霜,并未言语,避开了面前的人,径直向前走去。离若轩紧跟其后,嘴上说个不停,直把阮曦幽吹捧到了天上:“姑娘人美又冰雪聪明,神机妙算,在下当真是十分佩服………”阮曦幽心底哑然失笑。离若轩但见阮曦幽依旧无甚反应,又道:“姑娘,在下知道观棋不语真君子,但在下不过区区一穷鬼,酒徒,这武瘾犯了,难免忍不住找人比试一下,这就和酒瘾,赌瘾犯了是一个道理,姑娘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在下这一回吧。”阮曦幽依旧未言语,不知为何心下却觉得有些好玩,继续埋头向前走。离若轩咧开一张苦瓜脸,叹道:“你不会真生气了吧。阮姑娘,这生气可是女人的大忌,老得快还伤肝,就昆吾山脚下那个琼姨,和他丈夫整日里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这不,才三十多岁就长了一张着急脸了,在下这是为姑娘你着想,再比如……..”阮曦幽但听离若轩越说越离谱,忍不住一个回身打断道:“离公子。”猝不及防阮曦幽突然停下脚步,离若轩差点一个没把持住撞上去,踉跄后退几步,摆出一副无辜脸。
阮曦幽叹道:“小妹何时说过自己生气了?难道在离公子眼里,小妹便是如此容易生气的人么?”离若轩如释重负,深深呼了口气,嘻道:“没生气就好,没生气就好,害我白白担心了这么久。”阮曦幽芳心莫名的一颤,细声道:“你……担心我?”离若轩却丝毫未觉女儿家的心思,自顾自道:“是啊,这女人生气最可怕不过,母狗气急最多咬你一口,而女人一旦生气,那可能就要缠上你八辈子了。不过阮姑娘一定不是寻常的女子。”阮曦幽但觉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受用,却依旧恬然一笑,将话题岔了开去:“离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和青垣师弟先回趟昆吾吧,下山这么久,师叔该担心了。”忽地脸色微微一变,似是想起了什么,收起了之前玩笑的态度,从怀中取出了那枚金哨,正色道,“阮姑娘,在下有一事相求。莫胤师兄自被炎罗宫伏击以来,至今下落不明,不知阮姑娘能否帮忙寻找四师兄的下落?”
“六公子没有把金哨卖了?”阮曦幽文不对题,离若轩一楞,却见她的视线怔怔的落在自己手中的金哨上,目光一下子变得深远复杂不见底,“一枚金哨,换一个心愿,却是不错,但离公子是小妹的朋友,而且,小妹既已把金哨赠予公子,便绝无再收回的道理。”离若轩心下暗呼惭愧,不禁抱拳道:“如此,便多谢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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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到昆吾山脚已是五日之后。风里携着一股微微凉意拂过青翠苍茫的山林,西天一团殷红的晚霞底下,白云出岫,清涧淙淙,偶有几羽倦鸟飞返林间,脆鸣幽幽。昆吾山高耸入云,巍然屹立,循山道而上,两旁郁郁葱葱,绿草如茵,怪石嶙峋,四处都是先贤镌刻的铭文,渗透着昆吾山百年的历史积淀。顺着铁锁走过栈道,俯瞰白云皑皑,缥缈无踪,心下不由升起一丝豪情壮意,而那屹立于山峰最高处宁静而辉煌的建筑群便是西山昆吾剑派。
在夕阳余晖中,依旧有不少弟子流连于演武场,将汗水洒在他们长长的影子上,落下一地碎金,一遍遍演练着九九剑决。
“六师弟!你可算回来了!”还未入山门,大师兄箫晗便已迎了出来,上下打量着离若轩,激动道:“没伤着就好,没伤着就好!”那样关切的一句话却在无意间刺痛了他的心,为什么自己安然无恙,却没能保护好莫胤师兄和韩钰师兄?但他很快便调整好了表情,冲着箫晗眨了眨眼道:“大师兄,小弟不在山上这段时间可闷坏你们了吧?”箫晗耸了耸肩道:“是啊,没人往我被褥里塞老鼠,睡起觉来还真不习惯。玄远师叔也天天念着没人陪他喝酒呢!”离若轩拍了拍胸脯,笑道:“好!等会小弟就去抓两只又大又肥的老鼠来,一只献给大师兄,另一只就做师叔的下酒菜了。”
二人并肩行了许久,顺着石径转过沉剑池,箫晗面色一沉,问道:“师弟,究竟是何人将五师弟打成那样?五师弟武功亦自不弱,而那日却是浑身浴血昏倒在昆吾山下,手骨,脚骨,十二经脉尽数断裂。”离若轩摇头叹道:“那晚我们被炎罗宫杀手冲散后,便断了联系。怎么?师兄觉得哪里不对吗?”箫晗皱了皱眉道:“我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只是隐隐觉得五师弟回山之后似是隐瞒了什么,言谈间总是含糊其辞,心不在焉。但愿是我多虑了。”
一连拐过三道弯,一扇木门掩映在幽幽的竹林中,箫晗低声道:“师傅也在里面。”离若轩当然知道箫晗话语中的深意,嘴角不禁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推门而入,药香袭人。炉上煎着三副药,一二十五六岁男子稳稳的躺在竹床上,面色红润,显然内伤已愈,只是手足僵硬,裹着一层厚厚的黑色药膏。旁边负手而立一位白袍老者,仙风道骨,目光炯炯,眉骨很直,鼻梁很直,脸部的线条利落干净,仿佛古剑的剑脊,疏狂傲世,冷锐不羁,屋中明明没有风,他的衣袖却在鼓动。
挺拔的背影让离若轩不禁望而生畏,他恭敬的行了一礼,“徒儿拜见师傅。”“轩儿,这回下山可有收获?”玹孤始终没有转过身体,却有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弥漫出去。离若轩黯然摇头:“逐云庄失踪应与炎罗宫无关,铸神怕是也不在炎罗宫手里。”玹孤冷冷道:“你下山这么久,累得莫胤不知所踪,韩钰从此成个废人,就给为师带来了这么一个没有意义的答案么?”离若轩张了张口,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只是低着头,便是轩儿带回了有意义的答案,师傅您就一定会对轩儿满意吗?玹孤冷哼一声,长袖一甩,走进了内室,始终没有看他。
韩钰同情的看了眼受到冷落的人,安慰道:“师弟,你别放在心上,其实师傅不是这个意思。”再转身时,已作笑颜,离若轩压低嗓子,像是怕被玹孤听见,笑道:“师兄放心,小弟这两只耳朵通得不行,左耳朵进,右耳朵立刻就出,都不带停留的。”韩钰有些哭笑不得,离若轩却已正色道:“师兄,小弟一定想办法治好你手上脚上的伤。当初….当初若是小弟能再谨慎些,也不致糟了炎罗宫的伏击。”韩钰心下感动,看着眼前这个朝夕相对了十几年的小师弟,他是清楚的,那颗隐藏在没心没肺表面下敏感脆弱的心,总是把责任担到自己身上,无论属不属于他,但过多的枷锁终会把一个人压垮。韩钰叹道:“师弟,这不是你的错,便算是手伤脚伤治不好,又能如何?命道使然。”
是夜,月朗星稀,薄如蝉翼的银河缓缓流淌,离若轩独坐在山坡上,一口口喝着闷酒,微风扬起他的鬓发,胡乱地拍打在脸上。他说不清自己为何而黯然神伤,只是觉得有一股悲哀冰凉彻骨。
离若轩半睁着惺忪的眼,抬头饮尽酒壶中最后一滴酒,忽地心头紧兆顿起,眼神凌厉的扫过不远处那堆灌木,欺身而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