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落落汐

9、第 9 章

　　离若轩提起真气，尽量保证每一步皆落脚极轻，但见灌木丛中有一约莫十七岁的小姑娘，黑色及膝长发被分成无数股小辫，身着深蓝绣金坎肩背心与流苏裙，手腕上缠着许多银镯，白皙的足踝上系着一根穿着金铃的红绳，每动一下，皆叮咚脆响。在视线落到眼前少女胸前的滴血玉坠时，离若轩整个眉头都拧到了一起，向后拔腿就跑，慌乱间踩到了地上的枯枝发出咔擦一声，背后顿时有一阵疾风卷来，银光闪闪的镯子划破夜幕，离若轩听声辩形，并未回头，猛一侧身，银镯贴身划过，微微一滞，又回向自己。离若轩心下暗暗叫苦，故作狼狈不敌的样子，就地一滚，顺手在脸上抹了两把泥，喊道：“仙女姐姐，饶命。仙女姐姐，饶命！”
　　那少女听到那样的称呼，脸上一红，呸了一声道：“叫谁仙女姐姐呢！也不害臊！”却已把银镯收回，走向蹲在地上抱头颤抖的人，“小兄弟，你可是昆吾的弟子？本姑娘想向你打听一个人。”离若轩却颤抖的更厉害了，抱着头怪叫道：“别打我，别打我。”少女心下烦怒，恨不得一脚踢在那人屁股上，但依旧忍着好声好气道：“小兄弟，本姑娘是九天仙女下凡，仙女姐姐怎么会打人呢？”离若轩一下子跳了起来，抱着少女喜道：“我就知道仙女姐姐是全天下脾气最好，最善良的人了，才不会像那些恶毒的女人成天脑子里都想着踢人家屁股。”少女怎么听都觉得这话在骂人，但感有一股无名怒火从体内涌出，看着眼前傻小子脏兮兮的脸，心底嫌恶更甚，一把将他推开，冷冷道：“你认识离若轩吗？”
　　离若轩心中咯噔一下，脸上却笑颜不改，痴痴道：“你找离六哥啊，小弟当然认识啊！”少女明眸中划过一丝喜色，急道：“快带我去见他！”话一出口，又觉不妥，似乎少了点女儿家的矜持，毕竟已是十多年没见过他，于是问道，“他…..他现在长得如何？”离若轩眉头紧锁，装出一副想得很认真的样子，“嗯……有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只嘴巴……”少女柳眉一竖，打断道：“傻瓜，难道他还能有两只鼻子，两只嘴巴不成，本姑娘问的不是这个！”离若轩恍然大悟般长长“哦”了一声，似是又认真的想了一会，悄声道：“长得丑，脸上都是麻子！”少女一听，果然脸色大变。离若轩又道：“不仅丑，脾气还差，上次小弟不小心打碎了他的酒壶，被他追着打了三天三夜，到现在伤口还痛着呢。”少女越听越是心惊，点头道：“他小时候就长得不怎么样，脾气也不怎么好，本姑娘也没指望他能脱胎换骨。”
　　离若轩在心中暗骂了句臭蛾子，接着道：“离六哥不仅丑，脾气差，还老是折腾人，上次他说要帮小弟练功，硬是把小弟一只脚抬起来……”说到这，离若轩真的把自己一条腿抬起来，整个人拧成一团，颤颤巍巍的支撑着演示给少女看，少女看到他东倒西歪的样子，不禁笑道：“你这样说你离六哥，不怕他找你算账么！”离若轩东看看西看看，好像怕离六哥便在附近的样子，压低嗓子道：“便是离六哥就在小弟面前，小弟都敢这么说，仙女姐姐武功高强，一定会护着小弟的。离六哥和仙女姐姐，那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啊！”起初，少女还听着极其受用，但后来越听越觉不对，怒道：“等等，臭小子，到底谁是鲜花，谁是牛粪啊，你给我说清楚！”扬起一只手，便欲打下，说来也巧，离若轩大叫着“别打我！”抱头蹲了下去，那一掌便落了空。
　　看着眼前簌簌发抖，无用至极的人，少女叹了口气哑然失笑，我和这傻小子较什么劲？忽地心念一动，暗道：这傻小子既是昆吾弟子，武功应该不弱，既然寻不到若轩哥，何不让他替我把九叶玄花取了来？有了九叶玄花，我的千丝蛊便能制成了。心中计较已定，当下拉起离若轩，笑道：“小兄弟，仙女姐姐带你去个好地方。”离若轩亦不闪避，任由她拉着，施展轻功，跟在后面，到得山下西北方一荒谷，十里之外有一孤庙，庙里隐隐有火光传出。
　　少女沉声道：“看到前面那座庙没有？”离若轩嗯了一声。少女又道：“仙女姐姐武功是不是很厉害？”离若轩重重点了点头。少女如小狐狸般狡黠一笑道：“这武功越厉害的人啊便越是要自恃身份，不能无来由的和别人打架，可那些宵小却盗了姐姐的九叶玄花，姐姐可不能坐视不管，所以啊，待会你先冲上去把他们引开，等姐姐拿回了九叶玄花便去救你，这样便也有了理由教训他们不是？”臭蛾子，竟然拿我当挡箭牌，离若轩心下不以为然，眼底却露钦佩之色，拍手赞道：“仙女姐姐真是聪明！小弟这便去引开他们！”一边冲出去，一边扯开嗓子大喊道，“庙里的小子们听好，仙女姐姐要来了！”
　　少女大惊失色，忙将离若轩拉回，压低嗓子道：“你瞎嚷嚷什么！”离若轩笑道：“把仙子姐姐的名号搬出来，让他们吓破胆呀！”少女淬道：“傻小子，你要是说出了姐姐的名号，把他们都吓走了怎么办？”离若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抱拳道：“姐姐说的有理！”在刚刚假装冲出去的一瞬他已对庙中的情况了然于心，其内共有五人围坐在火炉旁，炎罗宫的白眉瞳，浮屠宫的黑鳞黑凤，祁玄宫的廖擎儿，以及一个舒展灵觉，却依旧无法探查的人。离若轩暗自心惊：自魔尊南宫翊兵败于昆仑绝顶，二十多年，以西域大光明宫为首的魔宫销声匿迹，怎得最近却活动的如此频繁？而且出现在这里，莫不是想去破魔弓的封印？这臭蛾子招惹谁不好，偏生要去招惹他们。
　　心下暗潮涌动，面上却依旧十分轻松，他看准了五人的位置，找了一处他们的视觉盲点，就地躺下，将双手枕在头后，翘起二郎腿，好不惬意！
　　少女意想当中的激烈争斗声始终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声声轻微的打鼾声，看着舒舒服服躺在地上的人，少女暴怒，一脚狠狠踢在离若轩腰间，“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及离若轩反应过来，便扬手三枚银镯朝庙中打去，心下得意，本姑娘总有办法叫你帮我！她的本意是惊动了庙中的人后，飞快地躲起来，把他们留给眼前的臭小子解决，却未料到以轻功名起魔道的鬼面猴廖擎儿一下子便窜到了她面前，白眉瞳，黑鳞，黑凤亦皆闻声而至。
　　银镯尚来不及收回，廖擎儿已一杖攻至少女面门，少女仰面躲过，凌空一个翻身避过黑鳞黑凤的双刺，却依旧被白眉瞳的掌风扫到，踉跄后退。少女吐出一口浊气，指尖金铃一颤，乌压压的一片飞虫扑扇着翅膀朝四人飞去，趁着空隙，从腰间取下一节软鞭，一招灵蛇飞舞，长鞭盘旋着卷向黑鳞手中的峨眉钢刺。
　　“毒蛊！这丫头是东海凝碧岩的！”白眉瞳双掌翻飞，舞得密不透风，将自己周身护于掌力下，不让蛊虫迫近。
　　虽借蛊虫之力，在四人的围攻下，少女依旧左支右绌，长鞭在纵横真气中游走的越来越迟钝，攻击圈也越来越小。少女心下暗暗叫苦，嘴上却不肯示弱，大声道：“白须老儿算你有点见识，快把九叶玄花给你姑奶奶交出来！”白眉瞳仰天一个哈哈，“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砰砰两掌将面前密密麻麻聚合的蛊虫打散，双手成爪使出一个小擒拿手抓向少女左肩，同时，两把峨眉钢刺，一柄金杖也顺势封住了少女的退路。
　　离若轩但见少女惹出了这么个大摊子，头皮直发麻，眼看少女不敌，当下在旁边一个劲叫道：“仙女姐姐，快打他屁股！”“仙女姐姐，快扯他头发！”“仙女姐姐，快撞他肚子！”“仙女姐姐，快挖他眼睛！”离若轩在一旁唠唠叨叨个不停，少女心下越来越是烦闷，怒道：“臭小子你给我闭嘴！”少女多数时候并未按照离若轩所指示的做，而魔宫四人却越听越是心惊，这一句句话看似胡说一通，却精确的指向他们武功招数中的破绽，当下，黑鳞黑凤二人一个木兰回刺，将攻击目标转换成了那个脏兮兮的傻小子。
　　离若轩像是大吃一惊，一脸惊慌的跳了起来，两把钢刺便与他擦身而过，“救命啊，救命啊！”离若轩手舞足蹈的怪叫起来，身法看似慌乱不已，全无章法，黑鳞黑凤却一连几刺都刺他不中，看着眼前的人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离若轩刚想往左边踏出一步，右脚踩到左脚，踉跄跌了出去，撞到黑鳞怀中，头却不偏不倚顶住了他腰间尺泽穴，黑鳞顿时不能动弹，离若轩一脸慌张，迭声道：“哎呦，对不住对不住！”黑鳞难以置信的瞪着离若轩，却见他脚步虚浮，刚走一步，又被地上的枯枝绊倒，脚下带起一块小石子，而那块小石子却正正好好打在了黑凤肩头云门穴上，顿时半个身子酸麻，定在原地。
　　“可摔死小弟了！”离若轩摸着屁股，惊魂未定的从地上站起来，却看到两个保持着奇怪姿势的人僵立在哪里，挠了挠头，惑道：“二位哥哥，你们怎么不动呀？”黑鳞黑凤狠狠瞪着眼前的人，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解决了浮屠宫的二人，离若轩的心下却丝毫未有轻松地意思，那尚自端坐在庙中深不可测的人让他时时有如芒刺在背。
　　但听砰的一声脆响，少女长鞭飞速倒卷回去，打在自己身上，喷出一口血，软绵绵的飞了出去，仅存不多的蛊虫急忙聚集到少女身边，却依旧抵不过那一掌之力，眼看少女就要毙命于白眉瞳的掌下，离若轩大惊，回身去救，已然不及，背后墨痕感知主人心意，白光暴涨，铮然出鞘。白眉瞳但感有一股巨力从旁截断，忙变招回掌，廖擎儿赶来相助，杖剑相击，火星四射，墨痕倒飞回离若轩手中，离若轩全身一震，廖擎儿正欲踏上一步，乘胜追击，一鼓内力，金杖竟碎成粉末！
　　白眉瞳冷冷凝视着眼前的人，双掌不自禁握拳，笑道：“离六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怎得今天脸上变成大花猫了？”语声中却未有丝毫笑意。少女已支撑着站起，那一鞭之力虽让她受了点内伤，却并不甚重，当下在她的脸上看不到痛苦之意，取而代之的半是急切，半是紧张，对着白眉瞳颤声道：“你…..你说他姓什么？”而那一句微弱的问语却很快消弭于双方无形紧张的对峙中，虚空中仿佛有冰霜在一丝丝凝结。离若轩嘴角挂着微笑，身上的肌肉却一寸寸紧绷起来，握剑的手用力的有些许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