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溪雨记》陆九斯

39、第 39 章

　　傅煊晾好衣服爬上床，凉嗖嗖的被窝早就被颜辞拱来拱去捂得暖烘烘的。
　　一躺好，颜辞立马把傅煊红彤彤的手掌拉过去捂着，半天没热起来，颜辞把傅煊的手拉到嘴边，朝他手掌里哈气。
　　搓了半天，依旧不奏效，颜辞拽着傅煊的手往自己腰间塞。

　　傅煊拧不过，到底摸到了颜辞的腰。
　　单薄的卫衣底下藏着少年柔韧的身躯，指腹碰到软肉的那一刻，傅煊破罐子破摔，伸手捏了捏，“真长肉了。”

　　颜辞冷得一激灵，在傅煊怀里扭来扭去，“你嫌弃我！”
　　小床就那么大，经不住两个小伙子折腾，傅煊睡在外边，后背抵着铁栏杆，长腿一伸把颜辞乱动的腿夹紧，手上也用力将人抱紧。
　　“别乱动。”
　　这家伙，每天都有办法勾他。

　　颜辞动不了了，只能孜孜不倦地盯着傅煊，幽幽道，“你嫌弃我。”
　　傅煊颇为无奈，在颜辞额头上亲了一下，“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这还差不多。”颜辞高兴了，一边把傅煊冰凉的手往肚皮上按，一边找合适的角度睡觉。
　　捂了一会儿，手渐渐回温，傅煊就把手抽了出来，时间久了，会冻着颜辞。

　　狭窄的小床不好四处伸展，傅煊侧着身体把颜辞抱在怀里，两人紧紧相拥，勉强能在宿舍的小床上睡下。
　　挤是挤了点，好在天气凉爽，贴着身体缩在被子里还算舒适。

　　颜辞睡觉有个坏习惯，睡着睡着就往下缩，缩到最后只剩个黑乎乎的脑袋顶露在外面，问他原因，只说是觉得脖子冷。
　　两人确定关系，抱在一起睡过之后，颜辞更是“变本加厉”，还没睡着呢，一躺下抱着傅煊就往底下缩，直到脸颊贴着傅煊的心口才罢休。
　　傅煊觉得这样对呼吸不好，尝试着纠正过，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就像现在，颜辞惬意地听着傅煊的心跳，漫无边际地畅想以后，“你说，以后咱两住一起，谁洗衣服啊？”
　　傅煊：“你忘了有洗衣机这个东西。”
　　颜辞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戳戳傅煊，示意他重新回答。

　　要不是颜辞的手被禁锢住了，傅煊毫不怀疑，颜辞一定会用手掐他的脸。
　　小男朋友日益放肆。
　　但也没办法，都是自己惯得。

　　于是傅煊配合着改口，“我洗。”
　　颜辞的花样还没完，“碗呢？”
　　傅煊想说有洗碗机。
　　“地呢？”
　　傅煊想说有吸尘器。

　　一低头，看见颜辞亮晶晶的眼睛，傅煊迅速推翻之前的想法，“我洗，我拖，都我来。你只要好好躺着长肉就行了，这样可以吗？”
　　傅煊说着，手伸到颜辞腰侧，不轻不重地掐了一记，这家伙又在消遣他呢。
　　颜辞笑嘻嘻的，彻底老实了，手一伸，拍了拍傅煊结实的腰腹，“睡觉！”

　　这两人谈个恋爱，既腻歪又克制。
　　主要还是颜辞有本事，私下里和傅煊两人单独黏在一起时绝不矫情，一旦要学习了，认真起来也是不近人情。
　　腻歪与克制什么的，全凭颜辞把控。
　　傅煊渐渐习惯了课桌上时常多出来的练习，小男朋友为了学习那么努力，他也不能拖后腿。

　　上半年就数五一假期长一点，今年五一采取调休放假模式，共有五天假。
　　颜璐这次做好了安排，已经买好了放假前一天的机票，说什么也要带颜辞出门玩玩。
　　颜辞提前和傅煊讲了颜璐的安排，放假那天一放学就直奔颜璐公司去了。

　　这是傅煊和颜辞在一起之后第一次分开这么久，他嘴上说着理解，等到真的只有他一个人去便利店时心里才渐渐察觉到不舒服，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好在他平时习惯了冷着脸，即便真的失落，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傅煊不说话，没人知道他不开心。
　　周沁虽然看不出傅煊的情绪，但明显察觉到少了个人，想了想，又了然，“五一到了，小颜出去玩了吧？”
　　去年国庆好像就是这个样子，那时候傅煊还找她要颜辞的联系方式来着。

　　“嗯。”傅煊神色淡淡地点头，去休息区放包，拿着工作服从里面出来时，看见一个女生在柜台前买单。
　　便利店常有的场面而已。
　　本来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傅煊却被周沁过于浮夸的面部表情吸引了视线。

　　趁着女生低头扫码，周沁一边装东西一边给不远处的傅煊比嘴型：施——朗——
　　傅煊认出来了，看着柜台前瘦削的背影，不甚明朗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

　　施朗背着个小包，来便利店买水和纸巾。
　　傅煊和施朗正经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基本上都有颜辞在场，他其实对这个女孩没有多少印象。
　　除了最近有些关注她的传闻之外，可以说是完全不熟。

　　传闻听多了，再加上颜辞的担忧，傅煊走到施朗身边，想进一步了解她的状态，以便之后转告颜辞。

　　施朗正在付钱，听见脚步声没有什么反应，即便那个人就停在了她不远处。
　　如周沁所说，施朗瘦得不正常，这点从背影就可以很好地确认。其他的……傅煊凭借着微弱的印象，只大概感觉施朗的头发可能比以前长了一些……

　　眼见施朗付好钱，就要走了，傅煊有些急，想到之前颜辞和他说过的话，以及最近听到的种种，傅煊的脑子快速运转着，想着如果是颜辞在这里会说些什么……
　　思及此，傅煊试探地开口，“……你好？”

　　施朗终于回头了，她看见了傅煊，没了以往的激动，只是微微笑了笑，打了个招呼，甚至都没有心情去疑惑傅煊为什么会在便利店兼职。

　　近距离看见施朗灰白的面容，傅煊有一瞬间愣怔，反应过来后突然觉得施朗这幅样子有些熟悉，他曾常年在林诗清脸上见过相似的面貌。
　　那是一种很抑郁的相貌，总给人一种对生活无望的感觉……

　　林诗清脸上出现那样的表情傅煊多少能理解一些。
　　可现在，施朗这副模样，傅煊怎么也理解不了。看着施朗没有神采的眼睛，傅煊无端生出了一股无力感。

　　傅煊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没话找话，他看着施朗身后的小包，问道，“去练舞吗？”
　　施朗点了点头，脑袋低了下去。
　　看出她不想多说，傅煊上前一步，拿了一瓶颜辞经常喝的牛奶装进她手里的便利袋，虽然生硬，但还是努力地开口道，“你……加油。”

　　施朗听见了，抬头看了傅煊一眼，不知道是因为惊讶还是别的什么，她那没有神采的眼睛里好似闪过了一抹光。
　　虽然稍纵即逝，但至少也是一点光亮。

　　施朗走了，傅煊强迫自己忘掉她那过于灰暗的面容，继续去干自己的事情。

　　看完全程的周沁不知道发现了什么盲点，跟在傅煊身后调侃，“小傅啊，你是不是不懂怎么和女孩子相处啊，看你刚刚紧张的。”
　　傅煊没说话，周沁跟开挂似的，突然就看穿了他的伪装，半开玩笑地跟上去，“别跑啊，你是不是害羞了？过来让姐姐看看。”
　　“……”傅煊撵她，“看你的剧去。”

　　假期来临的轻松与喜悦让这个夜晚更显喧嚣。
　　晚间，施朗拖着沉重的步伐从电梯里出来，没有立刻回自己家，而是站在过道里盯着对面紧闭的门发了一会儿呆。
　　假期到了，颜辞出门了。
　　楼道里的感应灯灭了，施朗眼神空洞地看着颜辞家的大门，周围黑漆漆的，她眼里向往和羡慕的光却像要溢出来了……

　　回到家的时候，张蔷刚摆好餐具，招呼她吃饭。
　　施朗轻轻地应了一声，回卧室放好东西，洗了手去吃饭。
　　餐桌上摆了七八盘菜，施朗的筷子只朝面前的两盘菜伸，刚上桌没一会儿，她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便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先回房看书了。”

　　张蔷面色不快，把手里的碗重重放下，拍桌子道，“我今晚特意没加班，辛苦做的一桌子菜，都是挑你喜欢的，你就吃这么点？”
　　施朗的肩膀随着张蔷拍桌子的动作一抖，正犹豫着去拿筷子，主位上的施恒抬头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再吃点。”

　　施朗咽了咽口水，拿起筷子继续往碗里夹菜，说是特意给她做的，但也不能吃太多……
　　吃太少不行，吃太多也不行。
　　而且所谓的“喜欢”，都是她妈妈觉得而已。

　　施朗从没有自己选择喜欢与否的机会，一切都是张蔷在做决策，就连施朗喜欢吃什么都是张蔷替她决定。

　　吃到一半，张蔷问道，“最近练舞练得怎么样？”
　　施朗：“还行。”
　　“好就是好，差就是差，什么是‘还行’？”张蔷发脾气从来没有缘由，“你真的有在好好努力吗？我和你爸这么辛苦地栽培你，不是让你来糊弄我们的！”
　　“想想你去年比赛的成绩，怎么对得起我和你爸爸！比赛中途崴了脚，这是你该犯的错误吗？崴了脚崴了脚，你是不是想直接摔断腿，以后不用跳了！”

　　施朗嘴里含着一口饭，久久没咽下去。
　　伴随着张蔷刺耳的指责，手臂上，大腿上……那些肉眼看不见的地方，伤口隐隐作痛。
　　都是鞭子抽出来的。
　　是他们家的家法。
　　只在施朗身上执行过，每当她成绩下降，练舞没达到要求时……

　　施恒继续吃他的饭，对张蔷教育女儿的方式不发表态度。
　　其实就是变相地默许。

　　饭桌上的气氛冷到冰点。
　　施朗沉默着不说话，并没有让张蔷消气，反而是火上浇油，“没听到我在跟你讲话吗？你是哑巴吗？不知道回答？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施朗努力把饭咽了下去，饭粒卡着她嗓子疼，哑着声音回答，“我知道了。”

　　“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知道我和你爸为了你学习付出了多少吗？……”
　　相同的抱怨与絮叨又在继续，施朗垂着脑袋，没人能看清她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