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碎片［诸子37区］》kuroki

5、大地与飞鸟（二）

　　……吾观风雨冷落，
　　吾览江山凄然。
　　在这风雨江山的中心，
　　是谁，明艳如凤凰伴日？
　　又是谁，终跌于神坛之下，
　　堕落成这苍茫负地的雪花……

　　*

　　偶尔深夜梦回，韩非会想起一些在韩地的日子，那时他还很小，却热衷于跟一板一眼的夫子争辩大道理。

　　夫子说强弱之别，常以形分，可他觉得不对，人是怎么一眼就能从外表上看出内在的东西的呢。事物的丑怖与美善，可以简单地凭形而论吗？

　　火形严，故人鲜灼；水形懦，人多溺。

　　这世道远不如他所想的那样，以人言善我，必以人言罪我。人言有多可畏呢？它逼得儒生以文乱法，迫使游侠以武犯禁，让这天下，不是不非，不黑不白。

　　正确与错误混淆在一起，没有人去修正。
　　他曾为此真切地感到悲哀，为动荡不安的乱世，为四处横行的罪恶，为人们无法摒弃的肮脏。

　　在这样的时代里，还有什么是正确的呢？在他正式进入疗养院之前，他已经不相信这个延续了百年的王朝了。因为他周天子姬延不相信，不相信错误会致使覆灭。

　　罢了。

　　时有满虚，事有利害，物有生死。

　　不哀，不哀……

　　*

　　在这个世道里，原来还有正确的存在，那便是恒古不变的真理。

　　田襄子刚刚到疗养院的时候，完全融入不了这里的氛围，尽管李老师也想了很多办法，但那个少年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忙碌着计算些什么。

　　也许，科学家眼里的世界，是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吧。只存在二进制的算法，宇宙爆炸也好，世事变迁也好，全部转化为简单的数字，然后封存。

　　韩非能够欣赏这种理性的美，但李老师不能，他用韩非过生日当借口，把人灌的烂醉，然后又提起人的伤心事，以便进行深度开导。

　　然而少年露出了张扬的笑容，开始他的长篇大论，就像在韩地的少年子非一样，他说：

　　“就像宇宙是分不清上下的一样，人类自太初而来，向着洪荒奔去，
　　——迷失，是我们的常态。
　　然而，迷途上的人们，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他们宁愿用其狂躁荒诞的行为，摘下他人的头颅，
　　来安慰自己的无知。
　　我何必为这样的物种担忧呢？
　　如果文明需要我作为基石的话，
　　我不怕人们往我身上踩。
　　因为我知道，浩瀚的宇宙也曾混沌如鸡子，
　　盘中的粟粒也会泱泱成桑田。
　　正如我所做的，足以证明
　　正义的对立面从来不只是邪恶，还有人性。
　　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那是哲学家思考的问题，
　　况且，有个人后来对我说，
　　一个文明的顶点，往往是一群精神病人的狂欢。

　　我……呕……”

　　“哎呀，李老师，你给田襄子灌太多啦！”

　　“啊！我今天刚打扫的地板！”

　　“呜哇，田襄子摔到他吐的彩虹上面啦，好恶心！小武不许看，会变臭的！”

　　“这孩子，酒量真差。”

　　……

　　*

　　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年少的韩非不止一次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永远没有确切的答案。直到后来，他经历了太多，让他无法相信，在人性的欲望之下，还有纯粹的是非黑白的存在。

　　但那个晚上，他恍惚了。

　　因为在背离人□□望之外，确实存在着一种纯粹，有这么一种人。永远执着相信着，相信着世界上存在的，可以被证实的一切事物，都具有存在的意义。并且相信这种信任，是永远正确的。

　　他们如同宇宙中不知何时出现，何时陨落的星辰，永远致力于企及文明的盛景。

　　他看见了，像星星一样的人。